“还没看过。”
“那可不是个轻松买卖,最终弄坏了脊背,二十九岁那年退下来了。我这个人不懂耍滑头,全都实打实地猛打猛冲,结果身体搞坏了。再结实也有个限度嘛。我这人天生做不来滑头事,也许算富有敬业精神,观众一大声捧场就来劲了,不知不觉干过了头。现在只要连着下雨,后背就紧一阵慢一阵地痛。那种时候,只能什么也不做,一动不动地躺着。”
薰发出“嘎吱嘎吱”的大声转动着脖颈。
“人气旺的时候钱也赚了,周围人也七嘴八舌地夸奖,但退下来后几乎什么也没剩下,分文不剩。给山形④乡下的父母盖房子尽孝倒也罢了,可后来又是帮弟弟还赌债,又是花在不怎么认识的亲戚身上,又是投在银行业务员拿来的莫名其妙的项目上……钱没了以后,谁也不靠前了。这十多年自己到底干什么了呢?这么一想,当时真是灰心丧气到了极点。没到三十岁身体土崩瓦解,存款是零。正发愁以后如何是好的时候,在后援会时认识的现在的社长问我当情爱旅馆的经理怎么样。说是经理,你也看到了,其实一半是保镖。”薰喝干杯里剩的啤酒,看了眼手表。
“那边的工作不要紧吗?”玛丽问。
“情爱旅馆这地方,这个时间最轻闲。电车已经停了,现在进来的客人几乎全部过夜,不到早上不可能有像样的动静。正式说来还是上班时间,但喝一杯啤酒也遭不了什么报应的。”
“工作到早上,然后回家?”
“在代代木也算租了房子,可回去也就那么回事,又没谁等着,所以往往睡在旅馆休息室里,起来直接工作。你往下怎么办?”
“找地方看书消磨时间。”
“跟你说,如果愿意,就在我那儿待下去也行。今天没有住满,可以让你在空房间里住到早上。尽管一个人住在情爱旅馆的房间里怪冷清的,但睡觉没问题,床也够大的。”
玛丽微微点头,但她主意已定:“谢谢。不过我想自己总有办法的。”
“那就好……”薰说。
“高桥在这附近练习?乐队的练习?”
“啊,高桥么?就在那儿一座大楼的地下室里‘吱吱哇哇’弄到早上。不去瞧一眼?倒是吵得要死。”
“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唔。不过那小子人绝对不坏,有可取之处。看模样是流里流气的,可骨子里却意外的地道,不那么糟的。”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呢?”
薰扭歪着嘴唇说:“这里面有一段极有趣的故事。不过,与其从我嘴里唠叨出来,最好还是直接问他本人。”
薰付了酒吧里的账。
“通宵不回家,没人责怪?”
“就说去朋友家住来着。父母不怎么把我放在心上的,无论什么。”
“想必认为孩子有主见,放手不管也不要紧的。”
对此玛丽什么也没说。
“不过,实际上没主见的时候也是有的。”
玛丽轻轻蹙起眉头:“何以见得?”
“不是见得见不得那类问题,十九岁本来就是那个样子。我也有过十九岁的时候,这点事还是明白的。”
玛丽看着薰的脸,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不好,转念作罢。
“这附近有一家叫‘斯卡伊拉库’的店,送你去那里吧。”薰说,“那里的店长是我的朋友,把你托付给他,好好让你待到早上。这样可好?”
玛丽点头。唱片转完,唱针自动提起,针管退回臂架。领班走到唱机那里换唱片。他以缓慢的动作取下唱片,收进封套,然后取出新唱片,在灯光下检查唱片面,放在唱盘上,按下启动键,唱针落回唱片。低微的唱针杂音。随即,埃林顿公爵⑤的《世故女人》(SophisticatedLady)流淌出来。哈里·卡内懒洋洋的低音单簧管独奏。领班从容不迫的动作赋予这家酒吧以独特的时间流程。
玛丽问领班:“只能放密纹唱片吗?”
“不喜欢CD。”领班回答。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