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20)

2025-10-09 评论

    “为什么?”
    “太唧唧呱呱了。”
    “你是乌鸦不成?”薰插科打诨道。
    “可唱片不挺费时间的?——换来换去。”玛丽说。
    领班笑道:“这可是深更半夜呦!反正不到早上没有电车,急也没用的。”
    “这个老伯,说话就是别扭。”薰说。
    “深更半夜,时间有深更半夜的流动方式。”说着,领班出声地擦然火柴点烟,“反抗也无济于事。”
    “我叔父也有好多唱片,”玛丽说。“他说横竖喜欢不来CD的声音。差不多全是爵士乐,去玩时常听来着。那时还小,音乐听不大懂,但喜欢旧唱片套的味道和唱针落下时吱吱唧唧的动静。”
    领班一声不响地点头。
    “告诉我让·吕克·戈达尔的影片的,也是这位叔父。”玛丽对薰说。
    “和叔父对脾气吧?”薰问。
    “比较而言。”玛丽说,“大学老师,但总好像游手好闲似的。三年前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愿意的话请再来,除了星期天七点就开门。”领班说。
    “谢谢。”玛丽说。
    玛丽拿起吧台上放的酒吧火柴揣进上衣袋,挪下高脚椅。沿着唱片纹移行的唱针。倦慵而官能性的埃林顿音乐。深更半夜的音乐。
    1:18
    “斯卡伊拉库”酒吧。大大的霓虹灯招牌。从玻璃窗外就能看见的明亮客席。一张大餐桌旁,一伙大学生模样的男女高声说笑。同刚才的“丹尼兹”相比,这里热闹得多,后半夜都市夜幕的深度还没有抵达这里。
    玛丽在“斯卡伊拉库”的卫生间洗手。此时她没戴帽子,眼镜也没戴。天花板的扩音器里低音淌出“宠物店男孩”(PetShopBoys)的旧日走红歌曲:《嫉妒》(Jealousy)。大挎包放在洗面台旁边。她用卫生间的液体香皂细细洗手,像要把沾在指与指之间的什么黏性物彻底洗掉。她时不时抬起眼睛看看自己镜子里的脸,然后关上水龙头,在灯光下查看十指,用纸巾“喀嗤喀嗤”揩干。接着,她把脸凑近镜子,以预测可能发生什么的眼神盯视镜子里的面孔,以免看漏任何细小的变化。然而什么也没发生。她双手拄着洗面台闭起眼睛,数了几个数,睁开眼睛,再次细看自己的脸。然而还是没出现任何变化。
    她用手简单地理了理额前头发,拉好穿在运动夹克里面的风衣的帽子,而后鼓励自己似的咬起嘴唇,轻点几下头。镜子里的她也随之咬起嘴唇,轻点几下头。她把包挎上肩,走出卫生间,门随后关合。
    作为我们视点的摄像机又在卫生间停了一会儿,继续推出里面的场景。玛丽已不在那里,谁也没在那里,惟独天花板扩音器继续流淌音乐。已变成霍尔和奥兹的曲子:《我不能为它而去》(Icantgoforthat)。但细看之下,洗面台镜子里仍有玛丽的身影。镜子里的玛丽从彼侧看着此侧,眼神执着,仿佛在等待什么发生。然而此侧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影像剩在“斯卡伊拉库”卫生间的镜子里。
    四周变得有些暗了。在深下去的黑暗中,《我不能为它而去》在流淌着。
    (注:①一种法国生产的矿泉水。或译为“法国有汽矿泉水”。
    ②法国电影导演、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人物让·吕克·戈达尔(Jean-LucGodard,1930-)于1965年拍摄的电影。
    ③意为“反语,冷嘲”。
    ④日本的县名,位于本州东北。
    ⑤DukeEllington,美国黑人爵士乐作曲家、钢琴家(1899-1974)。)

    2:19
    “阿尔法城”旅馆的办公室。薰以不快的脸色坐在电脑前。液晶显示屏里现出门口监控摄像机拍摄的图像。图像清晰。显示屏一角有时间显示。薰一边对照看着纸上的数字和图像上的时间,一边用鼠标快速调出图像或使之静止不动。看样子很难说操作顺利。她不时仰视天花板叹口气。
    小麦和蟋蟀走进办公室。
    “怎么了,阿薰?”小麦问。
    “满脸严肃嘛!”蟋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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