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重子站了起来。
“桥那边有我喜欢的樱花。”
“喏,那棵树从这儿也可以看见。”
那边的红色垂樱美丽极了。这也是有名的樱树。它的枝桠下垂,像垂柳一般,并且伸张开去。千重子走到樱树荫下,微风轻轻地吹拂过来,花儿飘落在她的脚边和肩上。
花朵稀稀疏疏地飘落在樱花树下。有的还漂浮在池子的水面上。不过,大概也只有七八瓣的光景……
低垂的枝桠尽管有竹竿支撑着,但有些纤细的花枝枝梢仍然快垂到地面上了。
透过红色八重樱纷垂的枝桠间的缝隙,可以望见池子对岸东边树丛上方那苍翠的山峦。
“那是东山的支脉吧?”真一说。
“那是大文字山。”千重子回答。
“哦,是大文字山吗?怎么显得那么高?”
“也许是从花丛中看去的缘故吧。”
说这话的千重子,自己也站在花丛中。
两人都依依不忍离去。
这樱树周围铺着白粗砂子,砂地右首是一片松林,在这庭园里可算是挺拔的了,显得格外的美。然后,他们来到了神苑的出口。
走出应天门,千重子说:“真想到清水寺去看看啊。”
“清水寺?”真一那副神态好像是说这地方多么一般啊。
“我想从清水寺鸟瞰京城的暮景,想看看日落时的西山天色。”千重子重复地说了几遍,真一只好答应了。
“好,那就去吧。”
“步行去吗?”
路程很远。但是他们俩躲开电车道,从南禅寺那边绕远路走,穿越知恩院后面,通过圆山公园,踏着幽雅的小路,来到清水寺跟前。这时候,恰好天空披上了一层春天的晚霞。
参观清水寺舞台的人,只剩下寥寥三四个女学生,都难以看清她们的面部了。
这正是千重子兴致勃勃的时候。幽暗的大雄宝殿已经点上了明灯。千重子没在正殿的舞台上停步,径直走了过去。经过阿弥陀堂前,一直走到了后院。
后院也有一个面临悬崖绝壁的“舞台”。这舞台狭窄而小巧。但是,舞台是西向。向着京城,向着西山。
城里华灯初上,而天边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霞光。
千重子倚在舞台的波形栏杆上,远眺西山,仿佛忘却了陪伴着她的真一。真一走到了她的身旁。
“真一,我是个弃儿哩!”千重子突然冒出了一句。
“弃儿?……”
“嗯,是弃儿。”
真一迷惑不解,“弃儿”这句话的真正含意是什么呢?
“弃儿?”真一喃喃自语。“千重子,你也会觉得你自己是弃儿吗?要是千重子是弃儿,我这号人也是弃儿啦,精神上的……也许凡人都是弃儿,因为出生本身仿佛就是上帝把你遗弃到这个人世间来的嘛。”
真一直勾勾地望着千重子的侧脸,脸上若有若无地染上了霞彩,恐怕这就是春天给人的一点淡淡的忧愁吧。
“所以,人仅仅是上帝的儿子,先遗弃再来拯救……”真一说。
然而,千重子似乎没有听进去,她只顾俯瞰灯光璀璨的京城,没有回头瞧真一一眼。
真一感到千重子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哀愁,他正要把手搭在她肩上,千重子却躲闪开了。
“请别碰我这个弃儿。”
“我说过,上帝的孩子——人,都是弃儿嘛……”真一稍稍加强语气说。
“别说得那么玄妙啦。我不是上帝的弃儿,而是被生身父母遗弃的孩儿。”
“……”
“是被扔到店铺橙色格子门前的弃儿吧?”
“瞎说!”
“是真的。这种事告诉你也无济于事,不过……”
“……”
“我呀,从清水寺这儿眺望京城苍茫的暮色,不由得想到:我真的是在京都出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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