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婚的女人(156)

2025-10-09 评论

    只是在一个角落上孤零零地放置着三千子从东京带来的梳妆台。它格外醒目地发出了光泽,反而令人感到就像伤口一般。
    比这里低一个台阶的住持僧家属居室,只铺着草席子一直伸到铺地板处。三千子打赤脚踩着草席子走了出来。我没有想到她的脚会那么大,脚背瘦削,脚趾张开。现实的她首先从她的脚开始印入我的脑海里。
    她寒暄过后,从眼角到下眼帘微笑了。
    “你去名古屋了?”
    “昨晚在静冈住了一宿。今天在名古屋参观游览,我同伊原君分手就来了。”朝仓按照同我商定好的说法撒了一个谎。
    三千子在东京咖啡馆工作,我们只是那里的顾客,只因为这个缘故,仅在半个月之内两次来到岐阜见她,心里总觉得不安,因此我们就给她事先去信做了说明,为了关照一下养父母的生活,我们去名古屋修学旅行,顺便到岐阜来。因此,头天夜里,在火车上服了安眠药。
    昨晚在火车上,真正修学旅行回来的女学生团体,有两间学校的女生同乘一列车,我们两人仿佛混入了女校包下的车厢里,满车厢净是少女。连过道上都铺满了报纸,身子无法动弹。少女们有的背靠着背,有的把脸颊靠在贴邻少女的肩上,有的把下巴颏落在膝盖的行李上,在旅行疲劳的熟睡中,我一个人睁着眼,寻觅三千子的面影。时值妙龄的健康少女,睡眠是一种自然的化妆吗?不经修饰的皮肤柔嫩而又白皙,头发显得格外亮丽。从总体来看,和歌山的女学生与名古屋的女学生都很漂亮。不过,名古屋少女的头发比较丰厚。她们都比三千子大一两岁吧。但是,比她们年纪小的三千子,却没有那样孩子气。车厢里仿佛摞满了她们的一张张睡脸,我从这些睡脸中寻觅形似三千子的面孔寻腻了,心情有点焦灼。良久,我紧闭上眼,任凭脑子想象。愈发涌起急不可奈的情绪。因为非亲眼看见就不能捕捉到,所以我急于寻觅。可是凭心力又做不到。在东京的一个月里也是如此。
    而今,我看到穿着破旧的布单衣的三千子坐在我的眼前,心想:这是三千子吗?宛如患热病般的空想顿时消失,我颇感惊讶。我终于从想入非非的兴奋中,如释重负似的平静了下来,但却像令人沮丧的浮世无常。最初的一眼,我仿佛只看到她脸上的缺点,无法判断这个姑娘究竟是美还是不美。我觉得她同我在东京时脑海里所描绘的三千子似乎没有任何联系。不过,三千子好歹就在这里。就是这张脸吧。而且还是个小孩呢,不是吗?联系到要同这个小孩子结婚,不免觉得滑稽。她远比刚才所看到的女学生更带孩子气。腰身纤小,跪坐起来显得膝部长得很不自然。我一言不发,甚至想回家。然而呼吸却觉得轻松,心情平静了下来。
    她是个小孩子的这种感觉,使我想起去年看到三千子的裸体……在东京的一家小咖啡馆里,我因轻度目眩,商家方面让我躺在置有梳妆台的三铺席的房间里。三千子刚从街上的澡堂洗完澡归来,她在我身旁化妆,用刷白粉的刷子吧嗒吧嗒地敲打梳妆台,天真地笑个不停。不一会儿,房间忽地明亮起来,我抬眼望去,只见赤身裸体的三千子那修长的姿影亭亭玉立在贴邻的茶室里。她突然把浴衣脱掉扔在一旁,腰身缠绕着新的颜色。那颜色映在空气里。浅蓝色的单衣马上从她斜斜高举的右胳膊上滑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脊背。尔后在夏天傍黑时分,她出现在店里,骑在桌子上,一边唱歌,一边亮电灯。那时候,我没有想到她竟是个孩子。
    (叶渭渠译)

    少男少女四五人一组并排地分坐在路旁板车的两端,把板车当做跷跷板玩了起来,弄得车轴咯吱作响。他们连晚饭也忘记吃了。男孩儿紧紧搂住女孩儿的肩膀,女孩儿把手扶在男孩儿的膝上或车上,每次脚着地的时候就使劲地蹬,让跷跷板一起一落——夏天傍晚昏暗的光线,让这小小的景物隐约地浮现了出来。行人稀疏,而且脚步是急匆匆的。
    “咯噎,咯噎——上面是老爷,下面是乞丐……”板车上的孩子们随着跷跷板的一上一下,不停地和唱着。
    那个眉清目秀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儿冷不防地把搂着两个女孩儿肩膀的双手松开,回过头来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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