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看啦!”她们相互夸着,并得意地拉着由于结扣松开而吊在脖子下的用纱布包着的圆冰袋,逗得大人们发笑。
在这群城里来的孩子中,西洋式的上下身睡衣似乎很时髦。
穿质地不好的毛巾睡衣的孩子显得十分打眼,让人感到寒酸。于是在入院后不到三天都穿上了高级西洋睡衣。
这群睡衣伙伴正肩并肩地前往饮茶部吃冰激淋。
木材批发商入院已三个月,由于患眼下肿瘤,从鼻子到脸颊的肉一被削了去,露出了骨头。他的病房隔壁是一个类似宽敞的日本式的病房。里面住了四个患扁桃体炎的少女。这儿本是一个人的二等病房,由于耳鼻喉科满员,临时做了大病房。
木材批发商的病房每天都有亲戚前来探视。说是探视,倒不如说是争夺遗产。因为他没有孩子,他的兄弟们希望他立侄子为继承人,而别把财产给妻子;为此目的,他们不厌其烦地用尽各种手段每天到医院来说他妻子的坏话。
然而,病人连做梦也没想自己要死。
作为他的妻子,无别的办法除了让他写遗嘱;但是毕竟也说不出口。
病人的大脑看上去有些不正常,他有时相信亲戚们所说,有时又像骂仇敌那样骂妻子,有时又抓住妻子的手抱怨自己有多么孤独。像这样的情景只是短暂的发泄,更多的时候则是灰暗的、冰冷的、沉默不语的样子。
在他的另一边隔壁是医院的附属护士室。一到夜里,就能听到他房里传来的妻子的饮泣声。
白天,他妻子不怎么呆在病房。她或是在走廊上散步,或是站在洗脸间,洗衣间等地方同那些临时护理女护士们聊天。
“刚开始时,还在考虑哪怕是节约一些也好,自己乘电车来医院。可到后来,觉得这么做有什么用?反正不会是自己的东西,节约毫无意义,再也不愿乘电车来了。二十年来,一直想的是节约节约,日子过得十分辛苦,眼下变成这样,真是有些可笑啊!”
妻子是一个很有气质的五十多岁的人,说这话时稍稍歪着头笑着。她年轻时必定是个漂亮的女人。美丽的容貌仍掩盖不了内心的寂寞,从她随意的动作中流露出来那过去的岁月的荣耀,更得到护士们的同情。
“可他怎么也要给您留下过好日子的费用吧。”
“这似乎不太可能啦。”
她望着夕阳下的白杨树梢,在心里盘算着凭她自己悄悄积攒下的存款是否也够她自己生活下去。
“已经过了两个多月了,总这么站着上班,脚会很累的吧。”
“是呀,像这么干,只要一个月就有点受不了啦。找个借口想换班的人可多啦。您也眼看着一天天瘦下来啦!”
“让我也死去吧。”
“哟,不行,夫人,您可不要这么想啊!”
“可有什么办法。”
说着批发商的妻子淡淡地笑了。眼睛周围像是有什么恶毒浸入了一般发青。
“喂,最近入院的很多,竟有两人说想要求别人领养他们的孩子。看上去还是挺认真的呢。这话只能在这里说哟。”
“唉,真不像话。”
临时护士使劲拧了一下手中正在洗的病人睡衣,抬头看了这位五十岁的夫人。她觉得自己有些蠢,世上真有那么轻易捡便宜的事吗?
鸟居博士的入院,比起那群患都市病的少女的到来更给医院带来生气。
首先,仅仅是他那昼夜不停地叫喊声就足够引起全院各病房的注意。
其次,刚到来的那几天,穿军装的以及体育界的探望者多得几乎堵塞了走廊。
时值盛夏,病房的门窗都敞开着,护士们听得见从走廊上传来的有名的运动员的名字并为此发出感叹。有些女孩跟在将校们的背后走去。
然而,被探望的鸟居博士,仍然像怪鸟一样不断地说着胡话,不停地呕吐,排出的大小便都带血。
他已陷入昏睡,呼吸急促,死亡离他已不远了。
因而,最初那种引起人们感兴趣的价值已经失去。人们的兴趣自然集中到肯定能活下来的关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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