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岸边走着走着,不觉间已到了坡道。登上去便是真正的马路了。时值仲夏,那里盛开着一种散发出奇香的夏天的花。白色蝴蝶翩翩飞舞,令人目眩。
南条停住脚步,擦了把汗。
“躲藏在舱房里的心情,我想你是理解的。那时候,还不是不拄拐杖就走不了道,而是感到自己是作为一个残废人踏上日本国土的。拐杖就是这个象征。所以我就拄了松木拐杖。与其说没脸见竹内师傅,倒不如说只是不想再去接触码头上受人欢迎的场面。我本打算过隐姓埋名的生活。这也包含着懦弱的因素,即怀疑日本人能不能跳好西洋流派的舞蹈。”
“那样困苦,干吗还要绕道美国回来呢?这不是太滑稽了吗?”
“啊?这是得到那位夫人的帮助。她是我的恩人,是她使我能够回到日本来的呀。”
这时,公共汽车驶过来,南条的话中断了。
一转眼,星枝举手让公共汽车停下,然后冷冷地表示拒绝似的瞥了一眼南条,便转身去乘车,就此告辞了。
南条当然急忙从后面跟着上了车。
星枝倏地红了脸,不知为什么,一直红到脖子根。她羞得难以自容,恐惧不安地耷拉了头。
“请停一停!”她突然叫喊一声,不顾一切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来得太唐突,南条来不及站起来了。
星枝呆立不动,依旧是跳下车来时的姿势。她连满额汗珠也没在意,只顾目送汽车后头扬起的一阵白色的尘埃。她极力忍受住心脏的跳动。汽车在山后消失了。这时她才感到腿部一阵钻心的麻木,啪嗒一声倒在路旁的草地上。
之后,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野外的草丛冒着热气,没有一个行人走过。
铃子照例带着舞台上的舞蹈余韵,轻松地回到后台化妆室来,想不到看见星枝呆然坐在镜前,她高兴得以为是在做梦呢。
“嗳哟,星枝,你怎么啦?我太高兴啦。”
铃子从后面抓住星枝的肩膀,滑坐了下来,星枝被夹在铃子的双膝之间。
铃子一身可爱的打扮,像一个在魔幻的森林里吹笛的少年。
这个少年叉开赤腿,装成姐姐的样子,摇晃着星枝说:
“这么老远,你特地来!我多么想见你啊。吓了我一跳。瞧你,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
星枝霎时闭上了眼睛。
铃子有点杌陧不安,问道:
“你怎么啦?对不起,你到这儿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一听到你的声音,心情就舒畅了。”
“暖哟,讨厌,心眼真坏。不过,真是好久不见了。师傅也会吓一跳的。你也不给我回封信,还用望远镜眺望海港吧?”
“给你打过电话,可是没有打通。”
“电话?早就撤了。”
“没电话了?”
“这种事以后再说吧。”
星枝睁开眼睛,把屋里扫视了一圈。
“化妆室真脏!”
“别说啦,会被人听见的。在农村,这样就算不错了。化妆室条件差点倒没什么,最令人伤心的是舞台条件太糟糕了。公会堂或学校一类地方,没有跳舞的条件,照明设备也差劲。真可怜啊。不过,师傅也一道来了,我们决不落后,我们跳了,一次也没泄气。衣裳有汗臭了吧?我们已经巡回演出了二十天,师傅真可怜。你说你不愿意为单和服做广告性宣传旅行,师傅没法子,只好亲自来啦。”
“是吗?”
“天天都很热闹,是梅雨天啦。”
“真闷呀!”
“只要一跳起舞,郁闷也就烟消云散了。”
铃子离开星枝,站起来说:
“你对师傅嘛,就说是家里不同意好啰。反正你是位千金小姐,师傅还以为是你家里不让你出来巡回演出的呢。”
舞台上传来了钢琴声。
铃子望了望星枝,以眼睛示意说:“这是竹内师傅的舞蹈,”然后利落地将下一个舞蹈的服装整齐地放在那里。看来是竹内和铃子的双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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