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衣裳真令人怀念。”
“喂。”
“星枝,你的脸色很不好,是坐火车累了吧?想见我们,只是来玩玩吗?光让我高兴高兴就行了吗?”
“前些日子就和父亲一道到这儿来了。”
“哦,来避暑?”
“大概是来做买卖吧。”
“是啊,这里是蚕丝产地。那么我就放心了。起初我还有点纳闷,星枝为什么要赶到这种地方来呢。”铃子笑了笑,又折回台旁。
“请你稍让开点,我要化妆。”
“嗯。”
星枝点点头,可是当铃子的脸映入镜子里,眼看跟自己的脸叠印起来时,她不知怎的,竟胆怯地打了个寒噤。
铃子谅讶地问道:
“怎么啦?突然不跳,是不是身体不好?真奇怪啊。”
“不!是你把我同舞台化妆的脸并在一起了。铃子这张化妆的脸仿佛不是铃子的,真可气!”
“是吗?”
“给我化妆吧。”
“你呀真没法子,人家忙着呐。”铃子边说边给她马马虎虎地扑了一点白粉,抹上了口红。
星枝像一具玩偶,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大热天,稍稍抹点儿就行了。”
铃子转身从侧面望了望星枝的脸,说:
“你的脸,淡妆浓抹总相宜啊,美极了。对了对了,你还记得吗?在跳《花的圆舞曲(27)》时,你曾坚持说我长着一张寂寞的脸呢。”
“早忘了。”
“你这个人真健忘呀。”
铃子刚要给星枝画眉,只见星枝的两粒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唉呀!”
铃子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马上把自己的惊讶神色收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微笑着给星枝揩了揩眼泪。
“这是什么?给我吧。”
星枝闭着眼睛,显得特别的美。
“铃子,你在爱南条,是吗?”
“嗯,我在爱他。”铃子爽朗地回答,“那又怎么啦?”
“你是这么明说了?”
“明说了。”
“是吗?”
“也许是我从小时候就尽想他的事,但实际上我对他是不是那样钟情呢?这是值得怀疑的。不过,我认为爱就是意志。南条就算是个不道德的人,或是残废人,那也没关系。我想把他在西欧学到的东西全部学到手。要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虽然看起来就像被抛弃者的一种报复,不过对他来说,是需要这种爱的意志的。我无论如何也要和南条一起跳舞。能够同自己所喜欢的人尽情地跳,死了也心甘呀。”
铃子越说越带劲儿,不知不觉把星枝从镜台前推到一边,急忙做下一个舞蹈的化妆。
“我反复考虑过,乍听起来,这种爱像是功利主义,其实不然。这是爱的意志。感情这种东西,已经不可信赖,如今世道变成这个样子,越是有才能的人,感情就越脆弱。我想,即使是恋爱,只要贯穿意志这根线,纵然失败,也不至于酿成悲剧,而能昂然挺立,通向彼岸。我不会后悔,我要毫无遗憾地生活!”
星枝茫然地听着。
“为学习舞蹈,哪怕把自己卖掉。只是不想寒伧凄切,穷困潦倒。我过去实在太糟糕了。”
“舞蹈,究竟好在哪儿?”星枝稚气地说。
“好在哪儿?好就好在‘我’这个人能活下去,这就是目的。”
“这是假的。”
“那么,什么才是真的呢?对你来说,什么才是真的呢?”
星枝满不在乎地说:
“请你不要说了,真吵死人啦!”
连铃子也生气地瞪了星枝一眼。但她自己又像从梦幻中清醒过来,说:
“星枝,这些话不是因为你问我是不是爱上南条才谈起的吗?”
说罢,铃子笑了,霎时又板起面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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