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之音(76)

2025-10-09 评论

    “什么,这就回去吗?”友人呆然了。他以为好久不见,信吾会有什么话要说,所以事前给住地的什么地方挂过电话了。
    信吾说要去会人,约莫需要一个小时。于是,他从酒馆里走出来。友人在名片上写上自己在住地的地址和电话号码,递给了信吾。信吾没有打算去。
    信吾沿着大学的围墙行走,寻找马路对面的小胡同的入口。虽然印象模糊了,但他并没有走错路。
    一走进朝北的昏暗的大门,只见粗糙的木屣箱上放着一盆盆盆栽的西方的花,还挂着一把妇女用的阳伞。
    一个系着围裙的女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嗳哟!”她有点拘谨,脱下了围裙。她穿着深蓝的裙子,打赤着脚。
    “你是池田小姐吧。记得什么时候你到过敝公司……”信吾说。
    “到过。是英子带去的,打搅您了。”
    池田一只手攥住揉成团的围裙,跪坐下来施了一个礼。尔后望着信吾,似乎在探问:“有什么事吗?”眼圈边有雀斑。大概没有施粉的缘故,雀斑很是显眼。鼻子小,鼻梁笔直,单眼皮,”显得有点孤单的样子。肤色白哲,容貌端庄。
    新罩衫可能也是绢子缝制的。
    “其实嘛,我是想来见绢子小姐的。”信吾恳求似的说。
    “是吗。她还没回来。不过,也快回来了。请进屋里来吧。”
    厨房里飘来了煮鱼的香味
    信吾本想待绢子回家吃过晚饭后再来,可是池田却竭力挽留,把他带到了客厅里。
    八铺席宽的房间里,堆满了时装的样本。还有许多像是外国的流行杂志。杂志旁边立着两具法国模特儿。装饰性的衣裳的色彩,与陈旧的墙壁很不协调。缝纫机上尊拉着正在缝纫的丝绸。这些艳丽的花绸,使铺席显得更不整洁了。
    缝纫机左边安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放着小学教科书,还有小男孩的照片。
    缝纫机和桌子之间,摆着一张镜台。后面的壁橱前立着一面大穿衣镜,格外醒目。也许是供绢子自己比试缝制好的服装用的吧。也许是搞家庭副业供客人试样用的吧。穿衣镜旁还安放着一张大熨板。
    池田从厨房里端来了橙子汁。她发现信吾正在看孩子的照片,便直率地说:
    “是我的孩子。”
    “是吗。在上学吗?”
    “不。孩子不在我身边,留在我丈夫家里呢。这些书是……我不像绢子有固定工作。我是干类似家庭教师的工作,上六七家的人家。”
    “原来如此。要是一个孩子的教科书,就太多了。”
    “是的,有各年级的孩子……和战前的小学大不相同啰。我也不胜任教书,但我同孩子一起学习,有时觉得如同跟自己的孩子在一起……”
    信吾只顾点头,对这个战争寡妇还能说些什么呢。
    就说绢子吧,她也在工作呢。
    “您怎么知道我们住这儿呢?”池田问,“是修一说的吧?”
    “不,以前我来过一次。我来了,却没有进屋。可能是去年秋天吧。”
    “哦,去年秋天?”
    池田抬头望了望信吾,马上又把眼帘耷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像要把信吾推开似的说:
    “最近修一可没有到这儿来。”
    信吾思忖着,是不是把今天的来意也告诉池田呢?
    “听说绢子已怀孕了,对吧?”
    池田蓦地抽动了一下肩膀,把视线移在自己的孩子的照片上。
    “她是不是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呢?”
    池田依然望着孩子的照片。
    “这个问题请您直接跟绢子谈吧。”
    “这倒也是。不过,这样一来,母子都会不幸的。”
    “不论怀没怀孕,要论不幸,绢子可以说是不幸的。”
    “不过,你也规劝过她同修一分手的吧。”
    “是呀,我也这么想……”池田说,“绢子比我强,算不上是规劝。我和绢子性格完全不同,可倒合得来。自从在‘未亡人之会’相识之后,我们就一起生活。我受到绢子的鼓励。我们两人都从婆家搬出来,也不回娘家。唉,可以说是自由之身啊。我们相约定要自由思考。丈夫的照片虽然带来了,却都放进箱子里。孩子的照片倒是拿了出来……绢子一味阅读美国杂志,也借助字典翻阅法国刊物,她说因为全是有关裁缝的杂志,文字解说不多,大体能读下来。不久的将来,她可能要经营自己的店铺吧。我们两人谈心时,她说倘使可以再婚,她想也无妨,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同修一缠在一起,我就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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