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的直觉已疲惫不堪,她丝毫不知正跟何人在一起行走,心中只清晰地看到一张死人的脸。
那冰凉的触觉仍留在掌中,她也并不认为那是父亲,她的心似乎渐渐地冻僵了。
她连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何会那样不顾一切地去寻找父亲的遗体。手掌中鲜明地留着的只是与其是爱情不如说是近乎恐怖的印象。
那是初枝的手第一次触摸死人。
“台阶。”
司机站下,蹲下身子从袜子上轻轻地握住初枝那不同寻常的不稳的脚,把它移到台阶上。
那里就是太平间。位于医院的隐蔽处,这座树阴下的建筑物里充溢着类似殡仪馆的阴森。
进入走廊的第一个房间一看,白墙四周的房间正中只有一个放置尸体的台子。
在这里入殓不如早点回家,因此有的人去约灵柩车,有的人去取留在病房里的东西,芝野夫人有点难以启齿地问:
“就这样离开医院可以吗?”
“付钱吗?那事待以后再办吧。都死了人了。”有人这样回答。
夫人的双眼不知该往何处看,便垂下了头。
“你,呆乎乎地站在这里干什么?”
小女儿堵到初枝面前。
“你算什么人?”
初枝惊讶地皱起眉头。
“芝野君、芝野君。”
有人在入口处呼喊。
八
“啊,有田。”
长子来到走廊上。
有田难以进入室内,就在门口对芝野的遗体鞠了一躬,向芝野的儿子表示哀悼:
“我是到研究室听说你父亲病情恶化的。往医院打过电话,于是才知道刚才……”
“是吗,不过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说大概是肺癌。”
“要不要解剖一下看看。”
“不用。”
长子吃惊地抬头望着有田。
他觉得在此无法谈话,便向走廊尽头走去。有田跟在他的后面,像是要结束谈话似的说:
“听说主管的医生叫加川。是我有些熟识的人。有什么事我可以向他转达。”
“哦。”
剩下跟医院有关的事就惟有付款了。有田大概是担心此事,现在他深切地感受到有田的真诚亲切。
太平间并排大概有五六个房间,无论哪个房间门都紧锁着。
长子把臂肘倚在走廊的窗框上,木然地眺望着树阴。
小女儿见有田来了,气势有所收敛,但仍转过身逼问初枝:
“你是谁?”
初枝根本不侧身,瞪着一双大眼睛。
“你给我回去!”她对着初枝的耳朵吼着说:
“你是瞎子还是哑巴、聋子?”
充满仇恨的肌体的火焰在燃烧。初枝真想看清对方的面目,她的眼睛不停地眨巴。
“装什么傻!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闯进病房。而且,不吭一声地上来就对爸爸乱抓乱摸,实在令人作呕。快给我回去!听见没有?”
“爸爸……是我的爸爸。”
“唉,太讨厌了。你脸皮太厚啦!”。
小女儿一筹莫展,她愤怒地拽住初枝的袖口。
这时,小女儿突然被人一把拽住领口,刹那间被硬拖到了走廊上。
疯狂的力气加上神速的动作,小女儿喉咙被自己的衣领死死卡住,发不出声来,两只胳膊在乱舞。
拖她的人是阿岛。
阿岛来到太平间的入口处,见到初枝受侮辱便气得头脑发昏拼命扑上前去。
谁都来不及阻拦,只是一瞬间的事。阿岛拖着小女儿一步步后退时,一脚踩空台阶,突然摔倒。
小女儿同时摔倒压在阿岛身上。
阿岛恰如倒吊在石台阶上一般,石头棱角把她的后背骨懂得生痛,她的头碰撞在石台阶下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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