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根据《史记·殷本纪》中殷的始祖契辅佐禹治水的记载,我作出如下推理——
龙国作为农耕部族的盟主,其旗下也包括狩猎部族。其中一个部族有可能因对什么不满而集体脱逃,或者由于某种过失而被驱逐,诸如此类事情一定会发生。
如果他们离开河畔的乐园,加入到远方山野的狩猎部族中去,那么将会怎么样呢?受过龙族文明洗礼的他们,在蛮族中成为具有高度知识和技术的集团,获得主导地位不是自然而然的吗?在此可举简单的例子,当美国的黑人集团返回非洲内地,可以想象他们将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如果他们想这么做的话,能很快成为未开化同族的指导集团。
“你们还用牛皮囊运水,这会马上漏光的呀!俺们有这种东西。”
从龙国逃出来,或者被驱逐的部族首领高高举起彩陶罐子。其他未开化部族的伙伴们望着这个珍奇的罐子,只能唉声叹气。
“如果去河畔的龙国,这种东西不计其数。即使没有猎物时也会有谷物可吃,就不用担心常年挨饿了。”
他们一定这么煽动。
过去曾是龙族一员的殷独立后,组建凤族这样的大集团,然后攻打已熟悉的龙国,并夺取龙族的国土。
这种推理是我根据《史记·殷本纪》中,殷从契到汤的“八迁”中的记载得出的。从这里使人感到殷是没有固定住处的部族,而且契还辅佐过夏禹治水,后来殷好像又离开夏的本土去流浪。
夏朝的桀被殷朝的汤所灭,这个汤在圈绳定界时所说“天下四方皆入吾网”,我在前面已引用过。这句话似乎隐含着纠集未开化各蛮族的意思。
凤,吸取了各种鸟类的长处,与其说是空想出来的鸟,不如说是形容理想的鸟更为恰当。凤的外形没有离开鸟,简洁舒畅。在前面虽提到凤的构成可能过于简单,但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凤族并不是像龙族那样通过妥协吸收其他部族所组成,而是通过单方面的军事征服组建起来的。
如果相信神话,凤的原型应该是燕子。燕族也许将与自己有比较亲近关系的鹰族和雉族集团极为和平地吸收进来。而其他的狩猎部族,例如羊、犬、马等部族将会怎么样呢?
从凤无角无鳞来看,那些部族并不能通过妥协合并留下自己的象征,而是被完全征服,将其特征统统抹掉了。
凤简洁舒畅,但绝非象征优雅。岂止如此,它还散发着无慈悲的战斗气息。
龙的形象过于杂乱奇特,却象征着和平,而单纯的凤反倒隐藏着狰狞面目。
理想之鸟——这难道不是一味地标榜自己、不包容他人的形象吗?
相比之下,龙不是太过于温厚了吗?
且慢,吾龙乃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龙虽成为饵食,但食龙者却在不知不觉之中竟变成了龙的样子。
要想继承龙族丰富遗产者就不得不变成龙,如不在土地上定居过农耕生活,就保护不了龙的财宝。
凶残的凤也逐渐地变成了龙,而且一旦变得太像龙,就成为新涌现出来的凤的饵食。凤吃掉了龙,然而龙却在凤的躯体中再次复苏,一次又一次地复活。
吾龙为不死之躯。不,要是不被凤吞食的话是不能复活的,这样说似乎更有道理。
中国是由龙和凤组合构成的国家,其民族,甚至其灵魂亦是。
埃及和东方诸国的古代文明失去了继承者,而中国却能传承古代文明,其理由就在于此。
颓废且失去呼风唤雨能力的龙被充满朝气的凤吃掉,龙却在凤的强健躯体中复活,这样反复交替演变才使中国延续至今。
发达集团的文明达到鼎盛就会安于和平与繁荣,而当文明达到颓废境界时,更朴素更强大的集团就会将它推翻,建立起新的体制。中国这种历史的演变形式,不外乎就是龙凤交替的过程。
“如果没有五胡、契丹、女真和蒙古的入侵,不为汉民族注入新鲜血液的话,恐怕汉民族就不会延续至今。……”
这是顾颉刚在《古史辨·自序》中所写的内容。不言而喻,五胡和蒙古等都扮演了凤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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