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一年(山居岁月)(66)

2025-10-09 评论

    老寡妇家
    我们回到家后,发现家变了个样。门口的台阶前整洁得好陌生;水泥搅拌器立在那儿已经好几个月、仿佛已是这屋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现在却不见了。是恶兆。我们虽不喜欢这巨无霸守在屋外,它却至少保证了狄第埃和他那一组工人会回来工作。如今他们偷偷溜了来,把它——我们的水泥搅拌器——搬走,可能去给别人做六个月的工去了。圣诞节以前完工的期望,一下子遭到沉重打击。
    克里斯钦像往常一样,表示同情,重申保证。
    “他们得去山马一趟……是一件紧急工程……一个老寡妇家的屋顶……”
    我感到惭愧。跟老寡妇的苦境相比,我们这点问题算什么呢?
    “别担心,”克里斯钦说:“两天,或者三天,他们就会回来,把你的工做完。离圣诞节还早呢,还有好几个星期。”
    没有多少个星期了,我们想。我妻建议绑架狄第埃的长耳狗——它对狄第埃而言比水泥搅拌器更贴心——把它当人质。主意不错,也很大胆,但可惜那狗从不离开狄第埃左右。
    好吧,如果不能绑架他的狗,也许可以绑架他的妻子。恶从胆边生,我们什么手段都的考虑一下。
    待建的房子到处是待完成的工作,尤其是未装好的窗户和墙上的裂缝,在第一阵冬季季风吹起时特别显著。这阵风刮了三天,院中的丝柏树受风,弯曲成一个绿色的C;瓜田里的塑胶布也被撕成碎片。风终夜悲鸣,摇撼着屋顶的松瓦和木窗。风声听来狠毒又无可逃避,无止无休地撞击着房屋,企图破窗而入。让人意志消沉。
    西北季风
    “自杀的好天气,”一天早晨,马索对我说。风把他的山羊胡子吹得贴在脸上。“真的哟,这风再不停,我们就会看到有人出殡了。”
    马索告诉我们,这风跟他童年时经历的季风比起来,这不算什么。那时候,季风连吹好几个星期,船仓都给吹得乱七八糟。他讲阿诺的故事给我听。
    阿诺是他爸爸的朋友。阿诺的马老了,倦了,不能做田里的重活儿了。他决定卖掉他,买一匹年轻的马回来。一个刮风的早晨,他牵着老马,走15公里的路,上艾普村去。找到买主了,价钱也谈妥了。可是那天市上的小马都不怎么样,瘦骨伶仃的。阿诺空手回家,打算下星期再来,看有没有好一点的牲口。
    西北季风整整吹了一个星期,阿诺再次动身上艾普村市集的时候,风仍在吹。这次他运气不错,买到一匹大黑马,价钱比卖老马所得多出一倍。但正如马贩子所说,他买的是马的青春。新买的马可以为他做好几年的工呢。
    只差两三公里就要回到阿诺农场的时候,黑马挣脱缰绳逃了。阿诺拼命追赶,直到再也跑不动。他在灌木丛里、在葡萄园里搜寻,在风中大声呼唤。他诅咒季风,诅咒它惊吓了他的马,导致他的恶运,害他破了财。天黑下来时再找也没用了,他独自回家,愤怒又绝望。没有马,他不能耕田;他完了。
    他的妻在门口迎接他。今天家里出了奇怪的事;一匹马,一匹大黑马,从小径那头直奔上来,冲进农舍外面的马厩。她喂它喝了点水,然后用一辆推车来挡在马厩门口,防他跑走。
    阿诺点起灯笼,去看马。一根扯断的僵绳挂在他的脑袋上。他触摸马颈,手指却沾上了颜料。在灯笼的光辉下,他看到见汗水沿马肚两侧流下,带走颜微料、露出灰色的皮毛。他买回了自己的老马、又恼怒又羞愧,他就进农场后面的树林子里,上了吊。马索点燃一支烟,佝偻着肩膀,两手迎风圈成杯子状。
    “验尸的时候,”他说;“法医发挥了点幽默感。死因记载为:“心智遭马打击以致错乱而自杀。”
    马索咧开嘴,点点头。他讲的故事,似乎结局都很残忍。
    “但他真是个傻瓜。”马索又说:“他应该去市场,一枪打死马贩子——啪!——然后说都是季风害他行动。我就会这么干的。”他还来不及述说他对人间公义的挑战,汽车引擎声传来,一辆与小径齐宽的四轮丰田卡车开.过来,只稍稍慢了一下,给我们跳开让路的机会。是迪富尔先生,村里的杂货店老板,卢贝隆山区野猪的天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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