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替我的一位英国朋友买的。”我说。
“英国人呀!我的老天!”电话那头传来惨叫。
这位X先生从牙缝嘶嘶呼吸数分钟后,解释说在这种季节,要找到这样多的松露,得大费周折。
不过他答应带他的狗到山里看看能找到什么。他会通知我,只是恐怕没有这么快,我得有耐心等他的电话。
*
过了一星期,快两星期了。有一天晚上,电话响了,声音传来,“你要的东西有了,明晚碰个面吧!”
他告诉我门点正在卡尔本塔路上的电话亭边等,问我开什么牌子的车,什么颜色。一切细节记下来后,他提到最重要的一个重点:拒收支票,只收现金。
事后我才知道,这是松露业的行规,批发商不相信文件,他们不信支票,不给收据,更瞧不起“所得税”这档事。
我在六点前抵达电话亭,路上半个人影也没有,口袋里带着这么大叠的钞票,感到浑身不自在。
报上常刊载抢劫及其他发生在沃克吕兹僻远地区一些不愉快的事件。根据《普罗旺斯日报》的犯罪栏刊载,此地有不良帮派出没,民众应该留在家里,不宜出门。
我何以在黑夜里带着卷成腊肠般的500法郎大钞,好像一只装满东西的肥鸭坐以待毙?
我在车上寻找有无可以用来防御的武器,但只找到一个菜篮和一本旧的米什兰(Michehn)餐饮指南书。
10分钟后,我看到一对车灯,一部撞凹的雪铁龙小货车气喘淋淋地停在电话亭的另一边,驾驶员和我从车子的安全距离间互相打量对方。
他一个人来,于是我走下车。
我一直预期会遇到一个满口黑牙的老农夫,脚穿帆布靴子,发出恶棍的眼光。
但这个X先生十分年轻,修剪整齐的黑发及干净的胡须,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他与我握手时,还不好意思笑着说:“这么黑,你一定找不到我家,跟我来。”
我们上车,离开大马路开往婉蜒的石头小路,愈开愈深入山里,X先生却好似开在高速公路上,而我始终跟在后面蹦蹦跳跳地开车。
他终于转进一个狭窄的入口,停在一栋四周环绕着橡树,灯火通明的房子前。
我一开车门,一只大的阿尔萨斯犬,从暗处冲出来,若有所思的检查我的脚。
但愿它已经被喂饱了。
一进到前门就闻到松露的味道——那股熟悉的气味.除了玻璃和锡罐外,几乎可以穿透任何东西,甚至将蛋放在装有松露的盒子,蛋吃起来就会有松露滋味。
桌子上,盛在篮子里有一堆黑色、节状、丑陋的,但味美价昂的松露。
“看!”X先生把篮子凑近我的鼻子,“我已经把泥土刷干净,吃以前再洗一遍就行。”
他从一个碗柜橱里拿出一个老式的秤盘。一个个用指头压压看以测试松露的结实程度,然后把它们放进后端的秤盘上,一边秤一边告诉我他的新实验。
他买了一只迷你越南猪,希望把它训练成找松露的专家。猪的嗅觉比狗还要灵敏,但一般的猪体积太大有如一部牵引机,并不符合成为搭车共赴松露产地的旅行伙伴。
镑秤指针盘旋一会儿,然后停在两公斤处。X先生将松露装进麻袋,用舌头舔舔指头,数数我给他的现金。
“没错!”
他取出一瓶葡萄烧酒及两个杯子,我们喝酒预祝他的猪训练成功。明年松露季节时,找一天,我一定得和他一起来看看他的猪实际上场演练。用母猪找松露,将会是一项先进的侦测技术。
我向他告别,他送我一小把松露和他的煎蛋食谱,祝福我到伦敦一路顺风。
松露的味道在车上一路跟着我回家。
※※※
隔天我的手提琴背包散发出松露味道,飞机降落在伦敦的希思罗(Heathrow)机场,我准备取出行李通过英国海关的X光时,一阵令人兴奋的味道从我头顶上方的行李箱传出来。
其他乘客好奇地看看我,闪躲到一边,好像我得了末期口腔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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