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一发(39)

2025-10-09 评论

    孙文这么说并摇摇头。
    帝傅是皇帝的守护者之意,康有为总是将这话挂在嘴边。对他而言,总督及尚书不算什么,只有他这个皇帝身边的帝傅才够高格调。这些人动不动就提到格调问题。
    “起义”——亦即唐才常的起事被视为是康有为保皇派唯一的一次武装抗争行动。唐才常因与谭嗣同的关系而多半被归入保皇派,但事实却未必如此。
    梁启超在赴檀香山之前,于东京的红叶馆为唐才常举行了一场饯行会。会中也邀请了孙文、陈少白和宫崎滔天等人。孙文还为唐才常等人介绍了长江流域的兴中会会员。
    唐才常在上海设立了一间名为东文学社的日语学校,目的是掩饰起义的据点,其母体是取名为自立会的一个团体。
    该会的章程明定创建一个新的自立国家,但又载明君臣之义不能废。因若不打出勤王的招牌,则无法获得康有为的金钱资助,但若不主张创建一个新的自立国家,则又难以和秘密结社合作。
    针对该会的章程,欲化身变色龙的唐才常和原则主义者的毕永年进行了一整晚的争辩。
    “总之希望多招募些人。以胜敌为先决条件。争辩则留待以后可也。”
    唐才常说道。
    “若要谈勤王之类的,则讨论再多也是无益。”
    毕永年的太阳穴抽搐了一下。
    “为成就大事,人有时不得不隐忍。”
    “我想告别这个凡事都需隐忍的世间。”
    “那就告别吧!为这事斗嘴整晚简直是愚蠢之至。又不是从头到尾都高举着讨贼勤王的旗帜!”
    “此话何意?”
    “若无王,那还有什么勤王可言呢?”
    “算了!我要走了。”
    毕永年起身离去。
    与自立会有别,另有一个组织叫做中国国会,会长是中国第一个留美学生容闳,翻译过赫胥黎(ThomasHenryHuxley)的著作而拥有广大影响力的严复是副会长。唐才常则被任命为总干事。
    此会专门收容在北京遭镇压的维新派人士,乃因上海有租界,所以才能做这类事情。
    自立军的起义因军费迟迟未能筹齐而一拖再拖,最后竟然遭人密告。
    一网打尽。
    唐才常在汉口被逮捕,当天便遭处决。湖广总督张之洞施行残忍的处罚手段,死刑犯据说成千上百。
    保皇会对自立军的起义持着犹疑态度。
    保皇会的大掌柜梁启超曾一度在长沙的时务学堂担任总教习(教头)一职,在他去到上海后,继任者便是唐才常。当时唐才常尚未与康有为见过面。保皇会既然是康有为的私党,则唐才常便不能算是保皇会派。只能说他是“变法派”,在当时敢公然主张变法的,放眼全国就只有湖南一地。
    唐才常之所以无法离开康有为,也正因康有为紧抓住军费不放。
    但康有为似乎不曾汇钱给自立军,纵然曾汇过,其金额也仅是小量。
    ——那伙人所说的勤王令人起疑。莫非是图一时之便,想从我这里取得资金?
    在新加坡的康有为接到各地传来的军费请求,反而更加捏紧荷包。
    (假勤王之名而已,我焉能相助!)
    康有为在内心中如此暗忖。
    对自立军的军费并非是拖延,而是根本无意支持。
    参加自立军的秦力山等人曾在天津与义和团的首领会面,试图说服对方将“扶清灭洋”的口号消去“扶清”(扶持清朝)二字。但义和团方面认定他们是“二毛子”(崇洋媚外的中国人)而欲加以迫害。于是秦力山逃至汉口,加入了自立军。
    “假勤王者太多,若不仔细调查清楚恐遭欺骗。我可是刑吏刀下逃生之人,岂是如此好骗?”
    康有为挺胸自夸道。
    极机密的工作资金流动原本就非外人所知。依朱和中的《欧洲同盟会纪实》所载,新加坡的邱菽园曾拿出三十万两,但交到唐才常的手中仅只二万两,据说余款皆遭康有为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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