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干的事情太多啦!”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名单上人物的面孔和围绕这些人物的种种人事关系的漩流。这些人事关系的漩流渐渐放慢了旋转的速度,在那里明显地表露出他们各自的强处和弱点。——穆彰阿立即理解到应当瞄准什么人的什么地方了。
墙上挂着高南村的“指画”挂轴。画的是山水。清初的画家高南村用手指头和指甲画画。他自称用笔拙劣,因此用指头和指甲来画画藏拙。其实他用笔画画也并不坏。
穆彰阿在庙堂之上搞正大光明的政治很蹩脚,所以专门依靠走后门、拉关系,搞阴谋诡计。他觉得自己的这些手法和高南村搞“指头画”的歪门邪道有相通之处,所以他露出了苦笑。
“只要达到目的就行。这幅画不是用笔画的,不也表现出了山水的美吗!……”他正想到这里,仆役报告藩耕时来访。
“好吧,带他到那间屋子里去。”军机大臣站起身子,叠起名单。
藩耕时在那间屋子里一见穆彰阿进来,赶忙弯腰行了个拱手礼。
“禀告大人,今天广州没有报告送来。”藩耕时预先说了这句带辩解的话,低下了脑袋。
“那么,为什么事?”
“关于默琴小姐的事。”
“哦,默琴的下落弄清楚了吗?”
“明确的下落还不清楚。不过,和定庵先生一块儿南下是肯定无疑的。”
“定庵要去的地方,那当然是他的故乡浙江的仁和啰。”
“不过,定庵先生是一个人回浙江的。到达苏州之前确实是跟默琴小姐在一起的,估计在这之后就分手了。”
“就是说,默琴又下落不明了。”
“是……”藩耕时又低下脑袋,“这是跟踪的人疏忽大意了。他们准是认为她一定会跟定庵先生一起去浙江……”
“眼睛只盯着定庵,让默琴逃脱了。是这样吗?”
“是,是这样的。”
“什么定庵,我不管。我只要找到默琴的下落。”
“明白了。”藩耕时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穆彰阿的太阳穴上隆起了青色的血管。但他很快好像改变了主意,叮问了一句:“是在苏州迷失的吗?”
“是……”
“清琴在苏州,是不是投靠她妹妹去了?”
“我也这么想过才同清琴小姐进行了联系。可是……”
“不在清琴那儿吗?”
“是的。目前……”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军机大臣很不高兴地说。
“是的。我想先报告一下……”
“得啦!”穆彰阿说后就站起身来。
他说他不管定庵的事。可是,事到如今,已经不能不管了。他是不会饶恕从他手里夺走女人的那个男人的。
“要报复!”他朝房外走去,内心忿忿地这么说。他穿的是上等缎靴,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没有脚步声。但他那走路的样子是气势汹汹的。
广州的事件与默琴的失踪,在穆彰阿的脑子里是同等重要的,说不上哪个高哪个低,分不清表和里。广东海口同外国人发生冲突,会引发国家大乱,其结果将会夺走他许多东西,所以他感到害怕;默琴也是他的东西,跟这个府宅、庭园里储藏的金银财宝、古董字画并没有什么两样。现在不是由于同外国打仗,而是被一个处长级的芝麻大的官儿给夺走了。在被人夺走东西这一点上也是相同的。他当然无法忍受。
“我们和苏州的清琴小姐保持密切的联系,一旦找到默琴小姐,立即向大人报告。”藩耕时冲着穆彰阿的背影,急得直搓手。
穆彰阿的步伐,显得稍微平稳了一些,看来是怒气消了。不,只不过是愤怒暂时给考虑向定庵报仇让了位。他一步一步地走着,每跨出一步,脑子里就冒出一条拿手的诡计。
“用哪个办法干他呢?”
3
清琴在哲文的身边。
哲文现在在研究西洋画。自从明末利玛窦传来西洋画的技巧以后,中国也出现了像焦秉贞那样吸取西洋画技巧的画家。不过,哲文还想从这里寻求更新的东西。西洋画在中国画论中所谓的“应物象形”——即写实方面,确实是杰出的。但是,从中国艺术要求画出事物内在精神这一理想来看,人们感到西洋画可吸取的只有表面的技巧。不过,哲文认为西洋绘画中也有所谓“气韵生动”的内在美,他一直在苦心研究如何吸收这一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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