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中国艺术的中心,清代著名画家十之###都是江南人。所以哲文才不愿放弃这种地利而回厦门。可是,从清琴来看,她想进入厦门、搜集连维材身边的情报的指望是落空了。而且北京又来了指示,说连维材那边已配备了其他的密探,要她留在苏州休息。
“我要工作!”奉命休养的清琴,最近确实是这么想的。过去她一直干“工作”。工作使她着了迷,休息反而使她感到痛苦。
她跟哲文的结合也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为了工作。如果抽掉工作,她跟哲文的生活也就等于零了。
“画有什么用!”她侧眼瞅着提起画笔的哲文,心想。她过去一直干着关系到“国家大事”的工作,一向以此为荣。她的行动是为了支援军机大臣推行的政治,她的“力量”已经深入到有朱漆圆柱和黄色琉璃瓦、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内部。
“我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一向这么深信。而现在她即将变成普通的女人。这是她难以忍受的。
她整天焦躁不安,惶惶不定。
“什么线条粗呀细呀,什么光线浓呀淡呀,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她把那些被墨和石青弄污了的画纸揉成一团,朝着哲文的身上乱扔。每当这样的时候,哲文总是用悲伤的眼神凝视着她。
清琴确实惶惶不安了。当她干着穆彰阿指定她干的工作时,她觉得自己是一个齿轮,在推动着什么转动,感到一种满足,其他什么也不想。现在这种满足感没有了,相反,自我思考的时间增多了。她惶惶不安的原因正在这里。她有了考虑自己的时间,她才感到事情的可怕。
“我什么也不愿想!”
当她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她感到害怕,就好似面临着深渊一样。她觉得与其受这种痛苦的折磨,还不如像从前那样,脑袋空空地拼命干工作。
当她精神亢奋时,曾经撕毁过哲文的画稿。但她马上又突然可怜起自己,啜泣了起来,对哲文说:“原谅我吧!原谅我吧!”
“好啦,你太激动了。”
“我是一个坏女人!”
她擦去了眼泪,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侍候哲文,柔声蜜语地安慰他,给他洗画笔,调配颜料,准备金泥。
在饭后闲谈的时候,清琴经常谈起政府大官儿们的调动和宫廷的传闻。而哲文对这些似乎不太感兴趣,随便地应酬两句。相反,哲文对广州的鸦片事件异常关心,而清琴除了对林则徐的消息外,几乎毫无兴趣。这样,不知不觉地又不协调起来,清琴又开始歇斯底里。过一会儿,她又流着眼泪向哲文道歉。……这已变成了两人生活的规律。
这时,她听到了姐姐默琴从穆彰阿那里逃到本地的消息。
“姐姐为什么要从军机大臣那里逃出来呀?”她感到迷惑不解。
再一打听,看来是因为默琴与定庵先生一时钟情的关系已经变成真正的夫妻了。
“是我做错了吗?”清琴也曾这么想过,但她是个不喜欢自我反省的女人。
“那是姐姐自己愿意这么做的,不是我的责任。”她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听到姐姐来到本地的消息已经好久了,却没有跟她发生任何联系。她认为姐姐既然来到本地,应当到她这儿来。
“姐姐到底怎么啦?”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北京终于来了指令:“接近上海金顺记的温翰,通过他调查连维材。”
清琴松快地吸了一口气。这是她引颈期盼的工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浑身没有一丝儿力气。这或许是新的指令意味着要同哲文分别吧。可是她同哲文之间并没有爱情。那么,为什么她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接到指令的第二天,她跟哲文说:“我在你身边会妨碍你钻研绘画。再说,我对苏州已经腻味了。我想到上海去待一些时候。”
“换个地方,也许心情会好起来。而且上海也很近。好吧,我给温老写封推荐信吧!”哲文考虑了一会儿,这么回答说。
4
吴淞江又名苏州河。它注入长江支流黄浦江的地方,古代称作“沪”。沪是上海的古名。广州停泊外国船只的地方也叫黄埔,容易混淆。所以上海的黄浦的“浦”字偏旁是三点水,广州的黄埔是土字旁。沪字的意思是用竹子编的捕鱼的竹栅,可见这里过去是渔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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