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238)

2025-10-09 评论

    关天培是军人,他还想再打一会儿。但他往远处一看,夜空中飞舞的发亮的弧线越来越少了,看来自己的火箭已经使尽了。他站起来说:“发出撤退信号!”
    总督和提督乘坐的船很快就撤回沙角炮台。
    这天晚上的火攻完全按计划进行的。如果风刮得更大一点,战果会更加辉煌。
    回到沙角炮台,各个战斗部队都送来了报告。军队没有一个死亡。有几人被剑刺伤,但都无生命危险。奋战的方亚早一度掉进海里,但很快就被搭救起来。
    英国方面不怕炮战,他们有信心在炮战中获胜。但对这种“火攻”却束手无策。清军当时也只能采取这种战术。如果敌人接近虎门,当然会是另外的情况。虎门水道的各个炮台已经增强,跟以前大不一样。
    六年前,英国方面为了救出律劳卑,两艘巡洋舰就轻轻巧巧地突破了虎门。假定他们现在还要这样干的话,肯定要被击沉的。英国方面也懂得了这一点,所以不靠近虎门,而在广阔的磨刀洋上等待时机。
    清军发起了几次小规模的火攻。二月二十八日和五月九日进行的火攻规模较大。这天晚上——六月八日——是第三次大规模的火攻,烧了几只英国船,另外还烧毁了几只向英国船提供食物的办艇,抓了十三名烟犯。
    连维材早就在沙角等着林则徐。他带来了从美国商人那里获得的情报:从印度和开普敦开来的英国舰队已从新加坡出发。除水兵外,还载有陆军。其数约一万五千人。
    广州的街头巷尾早就流传开了英国远征军即将到来的消息。可是,市民们——甚至政府当局还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事实越来越明朗化了。
    林则徐听了连维材带来的情报,望着远处八千斤炮的炮列,低声地说道:“这座炮台该起作用了!”
    “对方腿伸得很长,补给是个大问题。尽量把战争拖长,可能是上策。”连维材这么建议说。
    不过,这并没有触及根本问题。他们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一点,而且极力避免触及根本问题。他们俩都预料到这次战争将会是悲剧性的结局。唯有他俩共有着这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天亮以后,林则徐检阅了头天晚上出击的水勇。
    一排排被海风吹黑了脸,年轻健壮的战士排列在那儿。他们每一个人现在都有着自己的一个小小的生活天地,他们的身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爱与憎。
    年轻的士兵们一队接一队从他面前走过。每走过一队士兵,他们那跃动的生命都在林则徐的心上投下影子。这些生命将要成为英国可怕的武器的牺牲品。
    “不过,还有山中之民!”林则徐又想起了王举志。不,现在已无必要特别想到那些江南健儿。就在他的身旁也出现了“山中之民”。这些年轻的士兵牺牲后,还会有人组成第二道、第三道防线,来保卫山河。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最近去视察石井桥的社学训练壮丁的情景。在那些壮丁背后,有绿色的森林和巍峨的群山。林则徐正是把这些带着泥土香气、坚定不移的群山当作自己精神的支柱。他用这群山的土块堵住了从他心头流过的感伤。
    连维材在远处望着阅兵。他心中有的不是山而是海。他把希望寄托在波涛汹涌的蓝色的大海上。
    “国家的门户就要被打开。广阔的大海无边无涯。……”
    海潮的气味洗涤着他的心胸。在连维材的眼中,这些列队行进的士兵不过是即将溃决的堤防。堤防的溃决,将把这个国家和大海联在一起。
    5
    “这就是不敬上帝的人可怜的下场!”在都鲁壹号的甲板上,绸缎铺的掌柜久四郎鄙视地看着谊谭,冷冷地这么说。
    谊谭坐在甲板上,还在唱他那支“海蜇歌”。他的声音已经嘶哑了。西玲蹲在他的身边,浑身哆嗦。
    林九思——久四郎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说道:“快去脱掉湿衣服,好好地把身子擦一擦。我们已经为你特别准备了房间。”
    她什么也不能考虑了,睁着大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只能照着林九思说的去做。她的嘴唇是乌紫的,浑身哆嗦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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