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回到家里来的这个晚上在仆人们中间所引起的关切和期待,仅仅次于举行婚礼的那天早上。珀奇太太在厨房里喝着茶,她已到这座大厦上下各处转了一圈,估量过每码丝绸和锦缎的价格,用尽了词典里和词典外所有表示赞美和惊奇的感叹词。室内装饰商的工头把他的帽子留在门厅中一张椅子的下面,帽子里放了一块手绢,帽子和手绢都散发出强烈的清漆气味;他这时在屋子里悄悄地走来走去,向上看看檐板,向下看看地毯,有时高兴得不得了,就从衣兜里取出一支尺子,用难以形容的心情侦察性地量量那些贵重的物品。厨娘兴高采烈,说她喜欢待在有许多客人来往的东家(她准备用六便士跟你打赌,说今后这里将会是这样的),因为她生性活泼快乐,从小孩子的时候起一直是这样,她也不在乎大家知道这一点;珀奇太太低声地对她表示支持与称赞,这是她出自内心的反应。女仆唯一希望的只是他们将会幸福,可是结婚就跟彩票一样,她愈是对它转着念头,她就愈觉得独身生活的独立与安全。托林森先生忧闷不乐,他说他的意见也是这样;他还希望能让他去打仗,把法国人打倒,因为在这位年轻人看来,每一个外国人都是法国人,按照自然规律,这是必然无疑的。
每当新的车轮声传来的时候,他们不论当时在说什么,全都停止说话,静静地听着;他们不止一次惊跳起来,喊道,“他们到啦!”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来;厨娘开始为晚饭悲叹,因为它已经从炉子上取下又送回两次了;那位室内装饰商的工头却依旧在房间里悄悄地溜来溜去,他那极乐的幻想没有受到任何打扰!
弗洛伦斯准备迎接她的父亲和新妈妈。她不知道,她胸中这样激动的感情是由于高兴还是由于痛苦产生的。不过跳动的心房使她的脸颊增添了血色,使她的眼睛增添了光泽。厨房里的仆人们交头接耳地说——因为他们谈到她的时候,总是很低的——,弗洛伦斯小姐今夜看去多么漂亮啊,还说可怜的孩子,她已长成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了啊!接着,谈话暂时停止了;然后,厨娘觉得大家正等着她这位主席发表意见,就表示纳罕地说,莫不是——可是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女仆也感到纳罕;珀奇太太也一样,她具有这种巧妙的社交能力:每当别人纳罕的时候,她也总是纳罕,虽然她并不清楚她究意纳罕的是什么。托林森先生看到这是把这些妇女的情绪降低到跟他一样的好机会,就说,等着瞧吧,他希望有些人在这次旅行中能平安无恙;这时厨娘带头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这是个奇怪的世界,确实是奇怪!”当全桌子的人把这句话都重复了一遍之后,她又很能说服人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汤姆,不管发生什么变化,对弗洛伦斯小姐总不会有害的!”托林森先生的回答充满了不祥的含意,他说:“哦,难道对她不会有害吗?”他知道,一个普通的人几乎不能比这作出更多的预言,也不能比这预言知道得更加清楚的了,所以他就保持沉默,不再说什么。
斯丘顿夫人准备伸出胳膊,热烈欢迎她心爱的女儿和亲爱的女婿回来,为了这个目的她十分适当地穿了一套很年轻的、短袖的服装。可是现在她那妖娆的风韵是在她自己的房间的阴影中放出美丽的光彩;她在几小时以前住进这个房间以后就没有出来过;由于晚餐推迟,她在房间里很快就焦躁不安起来了。她的那位侍女本应当是个骷髅,但实际上却是一位体态丰满的姑娘,她因为考虑到她每季的薪俸比过去稳靠得多,还预见到她的食宿条件将有很大改善,所以现在的态度倒是极为和蔼可亲。
这个华丽的家正在等待着的幸福的伉俪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蒸汽、潮水、风和马全都减低了速度,想多观赏一下他们的幸福的情景呢?是不是成群翱翔在他们周围的爱神和美丽、温雅、欢乐三位女神①阻碍了他们的前进呢?是不是在他们幸福的路径中到处都是花朵,因此他们每向前移动一步,很难不被无刺的玫瑰或芳香的野蔷薇缠绕住呢?——
①爱神指丘比德(Cupid)。美丽、温雅、欢乐三女神即阿格莱亚(Aglaia)、尤弗罗西尼(Euphrosyne)及萨拉亚(Thalia)。
他们终于来到了!车轮的声音听到了,愈来愈响了。一辆四轮马车在门前停下来了!讨厌的外国人雷鸣般地敲着门,他只比托林森先生和其他仆人急忙冲出来开门早一点点;董贝先生和他的新娘下了车,手挽着手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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