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切普赛德街(Cheapside):伦敦中部东西向的大街,古时为闹市。
办公室里的职员们在显示敬意上丝毫也不逊色。当董贝先生走过最外面的一间办公室时,房间里一片肃静。会计室里那位富有机智、好说俏皮话的人片刻间就像挂在他后面的一排皮制的消防桶一样默不作声。通过毛玻璃窗与天窗渗透进来的日光缺乏生气,暗淡无力,在玻璃上面留下了一个黑色的沉淀物;它照出了帐册、票据以及低头弯腰坐在它们前面的人们的身影,他们被一片勤勉而阴郁的气氛笼罩着,从外表看来,他们与外界完全隔绝,仿佛是聚集在海底似的;幽暗的走廊尽头的一间生了霉的小金库(那里老是点着一盏灯)则可以代表某个海中妖怪的洞穴,那妖怪用一只红眼睛看着海底深处的这些神秘事物。
信差珀奇像时钟一样,在托架上有一个座位①。当他看到董贝先生进来——或者正确地说,当他感觉到他正在进来,因为他通常对他的来到有一种直觉——的时候,他就急忙走进董贝先生的房间,捅一捅火,从煤箱的深处挖出新鲜的煤块,把报纸挂在火炉围栏上烘暖,把椅子摆好,并把围屏移到适当的位置;在董贝先生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立即转过身去,接下他的厚大衣和帽子,把它们挂好。然后珀奇取下报纸,在炉前把它在手里转上一两转,毕恭毕敬地放在董贝先生的身边。珀奇向董贝先生表示最大程度的敬意,他是丝毫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如果他可以躺在董贝先生的脚边,或者可以用人们通常对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②所使用的那样一些尊称来称呼他的话,那么他就只会感到更加高兴——
①有一种小钟是摆放在托架上的,称为托架小钟(bracketclock)。
②《天方夜谭》(或译《一千零一夜》)故事中的一位阿拉伯国王。在阿拉伯语中,哈里发是王位继承人的意思,后成为阿拉伯国王的通称。
但由于采用这种致敬的方式将会是一种革新与试验,所以珀奇乐意按照他自己的方式,用他所能表达的话来满足自己的心愿:“您是我眼睛的亮光。您是我心灵的气息。您是忠实的珀奇的司令官!”这样高高兴兴、但意犹未竟地向他表达敬意之后,他就会轻轻地关上门,踮着脚走出去,把他伟大的老板留下,让丑陋的烟囱顶管、房屋的后墙、特别是二层楼理发厅的一扇突出的窗子,通过圆顶形的窗子,凝视着他(那理发厅里有一个蜡象,早上像穆斯林一样,头光秃秃的,十一点钟以后则仿照基督徒最时新的式样,蓄着连鬓胡子,它永远向董贝先生显露出它的后脑壳)。
董贝先生与普通世界之间有两级阶梯(因为要通过外面的办公室才能到达那个世界,而董贝先生在他自己的房间中,对外面的办公室来说可以说是泼上了冷水或者吹去了冷空气一样)。在自己办公室中的卡克先生是第一级阶梯;在自己办公室中的莫芬先生是第二阶梯。这两位先生每人都有一个像浴室般大小的房间,房门通向董贝先生门外的过道。作为内阁总理的卡克先生待在最挨近皇帝的房间里;作为职位略低的官员,莫芬先生待在最挨近职员们的房间里。
最后提到的这位先生是一位神情愉快、眼睛淡褐色、年纪较大的单身汉;他衣着庄重,上半身黑色,腿部是胡椒与盐的颜色。他的黑发中间这里那里夹杂着灰色的斑点。仿佛是时间老人行进时溅泼上的;他的连鬓胡子早已白了。他非常尊敬董贝先生,并向他表示适当的顺从,但由于他是一位性格愉快的人,在那位庄严的人的面前总是感到局促不安,所以他从来没有因为妒嫉卡克先生参加过许多商谈而烦恼;由于他必须履行他的职责,他很少得到那份特殊的光荣,他还为此暗暗感到高兴。他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位伟大的业余音乐爱好者,对他的大提琴怀着父亲般的感情;他每个星期都要把它从他在伊斯灵顿①寓所搬到银行邻近的某个俱乐部里;有一个私人乐团每星期三晚上都在那里演出最令人伤心断肠的四重奏——
①伊斯灵顿(Islington):英格兰大伦敦内一自治市。
卡克先生是一位三十八岁或四十岁的有身份的先生,脸色红润,有两排完整发亮的牙齿,那种整齐和白色使人看了十分难受。要想避开它们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一讲话总是露出它们;他微笑的时候嘴巴张得十分宽阔(可是他的微笑很少浮现在嘴巴以外的脸上),因此其中总有某些像猫叫一样的东西。他仿效他的老板,爱系一条硬挺的白领带,衣服穿得紧紧贴贴,总是扣上全部钮扣。他对待董贝先生的态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出色地表达出来。他跟他无拘无束,但又深知他们之间存在的距离。“董贝先生,根据我们之间的业务关系,一位像我这种地位的人向一位像您这种地位的人不论表示什么样效忠的敬意,我都不认为已经足够了。坦率地对您说,先生,我完全否认这一点。我觉得我做得还不能使我自己称心满意;天知道,董贝先生,如果免除我进行这种努力,那么您怎么还能受得了。”如果他把这些话印在招贴上,放在他外衣的胸前,供董贝先生随时阅读,他也不会比他的行为表露得更为明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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