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就有这一点长处,只需讲一句:“我要你凭良心去做”,就能劝住他;在他小时候,我常用这句话劝止。然而,我端详着,心里不禁暗想:他这么高的身材又挺拔又灵活,漂亮的前额没有皱纹,眼神十分坦诚,还有几分稚气的脸上似乎突然蒙上严肃的阴影,头上没戴帽子,而浅灰色的长发在双鬓微微卷曲,半遮住耳朵,他这副模样,热特律德若是能看得见,能不赞赏吗?
“我对你还有一点要求,”我说着,就从我们坐的长椅上站起来,“你说过打算后天就动身,我求你不要推迟。你要离家整整一个月,我求你一天也不要缩短旅程。就这样说定啦?”
“好吧,爸爸,我听您的话。”
看得出米,他脸色变得刷白,连嘴唇也没了血色。不过我确信,他这么快就顺从,心中的爱就不会太强烈,因而我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轻松。再者,他这么听话,也令我感动。
“你还是我从前喜爱的孩子。”我口气温和地说,同时把他拉过来,亲了亲他的额头。他微微往后退了退,我也并不在意。
房子太小,我们住在一起稍嫌拥挤,二楼虽有我一间专用和待客的小屋,但有时我做事也觉得不便,尤其想跟家里哪个人单独说话的时候,气氛总难免显得庄严肃穆了,只因这小屋像个会客室,孩子们戏称圣地,是不准随便进入的。且说那天上午,雅克去纳沙泰尔买旅游鞋;天气晴朗,午饭后,孩子们和热特律德一道出去了,她和他们也说不准谁引导谁。(我要在这里高兴地指出,夏洛特格外关心照顾她。)这样一来,到了照例要在堂屋喝下午茶的时候,很自然就只剩下我和阿梅莉了。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早就想同她谈谈了。平时难得有机会同她单独在一起,我反而感到有点拘束了,事情重大,要对她讲时不免心慌,就好像要吐露自己的心迹,而不是谈雅克的恋情。在开口之前我还感到,两个相爱并在一起生活的人竟会如此陌生,彼此间隔了一道墙;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相互讲的话就宛如探测锤,凄然地叩击这道隔墙,警示我们墙壁有多坚固,如不当心,隔墙还要增厚……
“雅克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同我谈了,”我见她倒茶,便开口说道,而我的声音有点颤抖,恰同昨晚雅克的坚定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对我说爱上了热特律德。”
“他跟你谈了就好。”她瞧也不瞧我就这么应了一句,继续干她的家务活儿,就好像我说了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或者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他对我说他要娶她,他决定……”
“早就能看出来。”阿梅莉咕哝一句,还微微耸了耸肩。
“这么说,你早就觉察出来啦?”我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早就看出苗头来了,只不过这种事儿,你们男人粗心罢了。”
要分辩也无济于事,况且,她的巧妙回答也许有几分道理,我只好指出:
“既然如此,你应当提醒我一下呀。”
她嘴角抽动,微微一笑,这种神情往往伴随并维护她的保留态度。她偏着头摇了摇,说道:
“唔!你粗心的事儿,都得由我来提醒!”
这话里有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干脆不理睬:
“不管怎么说,我本想听听你的看法。”
她叹了口气,又说道:
“你也知道,亲爱的,我始终就不同意把这孩子收留在咱们家里。”
我见她又重提旧事,强忍着才没有发火。
“现在不是收留不收留热特律德的事。”我刚说一句,阿梅莉就截口又说道:
“我始终认为,她来不会有好事儿。”
我特别想和解,就赶紧抓住这个话头:
“这么说,你认为这种婚姻不是什么好事儿了。好哇!我就是想听你这句话,好在我们想到一处了。”我还告诉她,雅克倒是乖乖听了我给他讲的道理,因此她无需担心,已经说服雅克明天动身,要旅行整整一个月。
“我跟你一样,”最后我又说道,“旅行回来,不想让他再见到热特律德;我考虑过了,最好把热特律德托付给德?拉?M小姐,我还可以去那里看她,这事儿我也不隐讳,我对她承担了名副其实的义务。不久前我探了探口气,德?拉?M小姐愿意帮我们忙,当她的新房东。这样,你也就可以摆脱你瞧着别扭的一个人。路易丝?德?拉?M就照看热特律德,这样安排她很高兴,而且已经兴致勃勃给她上音乐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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