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我介绍了那些哲学家们,比如狄德罗、伏尔泰和卢梭。
对他所说的,我并不是完全明白。可他那迅速的,略带讽刺的话语让我对巴黎有了一个十分完整的概念。
他告诉我,受过教育的人不信上帝,而是对科学感兴趣得多。贵族阶层在那里一蹶不振,教堂也是如此。这是理性的时代,而不再是迷信的时代。当然,我对他所说的这些毫不感到惊讶。他说得越多,我理解得越深。
很快,他就向我介绍了在狄德罗督导下编纂的、融各种知识为一体的大百科全书。
接下来,他讲述他去过的美容院,他的狂饮以及和女演员们共度的夜晚。他还描述了在皇宫召开的公共舞会。舞会上,玛丽‘安托瓦内特和普通人同时出现。
“我告诉你,”他最后说道,“虽然听起来不错,实际情况其实远没有这么好。”
“我不信。”我平静地说。我不想他就此打住,我还想听他不断地说下去。
他又拿了一瓶酒,给我们的杯中斟满,说道:“先生,如今是现实主义的年代。这是极其危险的。”
“为什么说危险?”我小声说。“难道是说破除迷信吗?这难道不是再好不过吗?”
“你说这话活像一个真正的18世纪的人,先生,”他的微笑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可是,价值都失落了。时尚即是一切。甚至连无神论都流行!”
我一直有着现实主义的想法,可这并非出于任何哲学上的原因。我们家族里没有人深信上帝,虽然他们号称如此。可是,这是我们的义务。真正的宗教早在很久以前就在家中失落,就像在成千上万的贵族家庭中一样。
即便是在修道院的日子,我也不信上帝。我信的是我身边的僧侣。
为了不冒犯尼古拉斯,我试图用简单的语言向他解释这一切。因为他的家庭跟我的不同。
即使是他那悲惨的、爱财如命的父亲(我私底下倒是很佩服他)也是个狂热的信徒。
“可是,人们难道可以没有信仰而活吗?”
尼古拉斯难过地问。“孩子们难道可以没有信仰而面对世界吗?”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他如此的言语讽刺,愤世嫉俗了。他近来刚刚失落了那些旧日的信念,并因此而痛苦。
可是,无论这种讽刺多么地让他消沉,他身上又有了一种无法抑制的,强大的力量和热情。这让我向他靠近,这让我爱上了他。
酒过三巡,我想我非得说点什么荒谬的话了。
“我一直都是没有信仰的。”我说。
“是的,这我知道。”他回答道,“你还记得女巫的故事吗,你在女巫那里哭的那次?”
“为女巫而哭?”我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
这唤醒了我心中某些痛苦与屈辱的回忆。我的回忆里有太多的东西打上了那样的烙印。
而现在,我还非得回忆起为女巫而落泪的事情!“我不记得了。”我说。
“那时候,我们还是小孩子。牧师教我们祈祷,并把我们带到旧日女巫的处所。那里已经被烧光了,只剩下干枯的树桩和焦黑的土地。”
“啊,那个地方!”我一阵战栗。“那地方实在是太可怕,太可怕了。”
“你开始尖叫哭泣,护士都无法安慰你。
于是他们派人去找侯爵。”
“我是个可怕的孩子。”我说,很想把这件事忘掉。当然,我现在清楚地记起了这件事——尖叫,被领回家,还有火炉边的噩梦。
有个人用水拍着我的额头,说着,“醒醒,莱斯特。”
可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想起这个小小的景象了。我所能想到的,是女巫的处所——粗壮的黑色木桩,幸存下来却被烧伤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
尼古拉斯琢磨着我。“你妈妈来接你的时候,她说这一切是多么无辜,多么残忍!她十分恼火,埋怨牧师为什么要跟我们说这些陈年旧事。”
我点点头。
最后一件可怕的事,是那些送命的人死得十分冤枉。那些被村民长久遗忘的人,其实都是无辜的。母亲曾经说过,他们是“迷信的殉葬品”。“世界上根本没有女巫。”怪不得我总是不停地尖叫。
“可是我的母亲,”尼古拉斯说道,“说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她说巫婆和魔鬼狼狈为奸,毁坏庄稼,伪装成狼吞噬羊群和小孩——”
“如果再没有人因为所谓的上帝被烧死,这个世界不就变得更好吗?”我问。“如果不再相信上帝,人们不就不会互相残杀了吗?一个不会出现这种可怕之事的现实社会有何危险可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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