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伸出手臂,将我拥抱。我看见的这张脸简直让人不可思议。我们中谁能拥有这张脸?我们对耐心、善良和同情的理解究竟有多深?不,他不是我们当中的一员,过去也不可能是。可是事实却是如此。他那超自然的血肉就像是我的。他的眼睛从各个方向聚集着光亮,变得色彩斑斓。而他那小巧的睫毛就像是用上好的笔写出的笔画。
这个强有力的吸血鬼把我竖直地举着,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想我说了一些疯话,表达出我狂乱的思绪。我说,现在我终于了解永生的秘密了。
“那就告诉我吧。”他低声说道,嘴角牵动出一丝微笑。这真是最为纯洁的人类之爱。
“哦,上帝啊,帮帮我吧。将我降罪到地狱中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我无法正视这种美。
我看见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和有如鸟爪一般的双手。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像我现在这样,作为一个幽灵活着。我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腿,发现它们就像两根棍子。衣服从我身上滑落,我无法站立,也无法挪步。记忆中那鲜血流过嘴巴的感觉顷刻之间将我包围。
我的眼前出现一道暗淡的光,那是他红色的丝绒斗篷。那斗篷将他从头到脚都盖住,只露出一双戴着暗红色手套,曾经拥抱过我的双手。他的头发很浓密,白色和金色的发丝一股一股的在他脸的周围和宽阔的额头前打着波浪。要不是由于大得出奇,要不是由于声音中的感觉而变得柔和,他那蓝色的眼睛本将在他浓密的金色眉毛下显得黯淡无光。
这是一个带着超凡天赋的,处于人生辉煌顶峰的人。他那四方的脸庞,以及略显空洞的面颊和长而饱满的嘴巴,都刻着令人惊异的柔和与宁静。
“喝吧。”他略微挑了挑眉毛说道。他的嘴唇缓慢而小心地说出这个词,就好像是一个吻。
跟马格纳斯在多年前那个致命夜晚所做的一样,他举起手,从脖子后面把布解开。在他那半透明的超凡皮肤下面,暴露着暗紫色的血管。这时,又传来那巨大的声响。它让我脱离了地面,将我吸人其中。
鲜血像是光,像是液化的火焰。我们的鲜血。
我的胳膊积聚了无穷无尽的力量,在他肩膀周围摆动着。我的脸压着他那冰凉苍白的肉体,鲜血注入我的腰部和我身体中每一根为他而燃烧的血管。净化这样的鲜血需要几个世纪?为它输入力量需要几个世纪?他似乎是在吼叫中说话。他再一次说道:“喝吧,我年轻的孩子,我受伤的孩子。”
我感到他的心脏在发涨,他的身体在摇摆。我们被钉在了一起。
我听见自己说道:“马略。”
他回答道:“是的。”
1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一艘船上。我能听见甲板咯吱作响的声音,能闻见大海的气味,还嗅到驾驶这船的人的鲜血。
我知道,这是一艘远洋轮船,因为在那巨大帆布的低沉隆响下面,我听见了划桨的节奏。
我无法睁开眼睛,四肢也动弹不得。然而我还是很平静,并无饥渴的感觉。事实上,我感到一种很奇特的宁静。我的身体是温热的,就好像我刚刚啜饮过鲜血。躺在柔和晃动着的海面上做白日梦让我感到愉快。
接着,我的思维变得清晰了。
我知道,我们正在宁静的水流中迅速地滑行。太阳刚刚落山,傍晚的天空正在变暗,风儿也渐渐平息。船桨在水中沉下和抬起的清晰声音让人感到平静。
在我们两旁,是黑暗而多山的岛屿。在微弱摇曳的灯光中,悬崖峭壁若隐若现。空气中充满了绿色植物、花朵和陆地的气味。
小小的导航船敏捷而迅速地穿过前方峭壁之问窄窄的通道。
我感到不同寻常的清醒和有力。有一刻,我很想弄清楚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这究竟是爱琴海还是地中海,我们是什么时候离开开罗的,以及我记忆中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
可是,这些问题还是从我的脑海中溜走了。我默默地接受了眼前的一切。
马略站在主桅杆前面的桥楼上,摇着头。
我朝着桥楼走去,站在他的边上,抬起头。
他披着在开罗时披着的那件长长的红色丝制斗篷。他那蓬松的、白色和金黄色相问的头发被风吹向脑后。他死死地盯着我们面前的航道——那从浅浅的水旁突出的岩石。
他的左手紧紧抓住小甲板的围栏。
他深深地吸引住我,我内心的宁静感在扩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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