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的的确确,我们可能都和母亲、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这是一种精神意义上的存在,除了它所控制的各个躯体之外,它不具有任何形体上的限制。这个东西,它就像是植物的藤蔓,而我们就是藤蔓上开出的花朵,虽然分散在各个遥远的地方,但是缠绕纠结的卷须伸向世界各个角落,把我们都联系在一起。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神族之间能非常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声音,为什么我可以知道亚历山大城里还有别的同类,即使还没人对我发出召唤。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够来到我的屋子里,找到我,为什么他们能够指引我,来到那扇神秘的门前。
“好吧。也许真是那样。正如那位前辈所说,那的确是一出偶然事件,它把一种未知的力量与人类的身体、意志融合了起来,造就了一种全新的生物。
“可是——我还是不喜欢这个解释。
“我对这一整套说法都相当反感,因为,无论我是什么,我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一个独特的存在,我强烈地意识到,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利益和特权。我并不认为,自己只是某个外来的存在所寄居的躯壳。不管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仍然还是马略。
“最后,我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惟一的念头:倘若我真和这个母亲、父亲有着某种联系,那我一定要见到他们,而且我一定要确知他们是安全的。一想到还有某种我既不能控制、更无法理解的妖术存在,使我有着随时死去的危险,我就坐立不安。
“不过我没有回到那个地下神庙去。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我畅饮鲜血,直到恼人的思绪烟消云散,然后,到了清晨,我就在亚历山大图书馆里漫步,像往常一样阅读书籍。
“先前那种疯狂的感觉,渐渐消磨掉了。
我不再思念以前的家人。我不再因为地下神庙那个受诅咒的家伙而感到愤怒,相反,我对自己拥有的这种新的力量,有了更多的思考。
我能够活上几百年;我能够获得各种疑问的答案。无论时光流逝,我总能拥有对事物的感知能力!如果只杀死恶人,我就可以忍受自己对鲜血的欲望,其实不是忍受,是沉迷其中。当时机到来,我也会为自己制造同伴,相当不错的同伴。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要做的呢?回到前辈那里,找出他安置母亲和父亲的地方,亲自见见这两个家伙,然后,去做前辈扬言要做的事情,把他们深深埋藏在地下,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们,把他们暴露在阳光里了。
“这是很容易就想到的,很容易想象,轻而易举就能把他们妥善安置起来。
“在我离开前辈的第五个夜晚,这种种想法已经在我脑中得到了充分的酝酿,我躺在卧室里休息,灯光像往常一样,穿过透明的床幔照射进来。在这透进来的些许金色光芒之中,我聆听着沉睡的亚历山大发出的声音,渐渐产生了朦胧的睡意,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我思忖前辈是否会再来找我,遗憾自己没有回到他那里去——想到这里,我的意识清醒了,发现又有人站在门口。
“有人正注视着我。我能感觉到。只要转过头,我就能看见他。这样,我就能占了前辈的上风。我就能对他说:‘你还是来啦,是因为寂寞和幻想的破灭吧,现在你有更多话对我讲了吧?你为什么不回去,去安静地坐着,去伤害你那些形同鬼魅、宛若灰烬的同伴呢?’当然我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可还是忍不住要这么想,忍不住想让他——如果他就是站在门口的那个人——听听我这些想法。
“那个人静静站着,并不走开。
“我缓缓把目光转向门口,我看到那是个女人。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个光彩夺目、古铜肤色的埃及女人,她的珠宝配饰和衣着打扮精致典雅,宛如古代的女王,她的亚麻布衣裙打着漂亮的褶皱,黑色的发辫垂至肩头,缀满了金色的丝线。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她周身散发出来,她降临在这问狭小而微不足道的屋子里,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我坐起身,挂起床幔,然后屋子里的灯就灭了。黑暗中,我看见灯头升起灰色的烟,一缕一缕宛若盘旋的蛇,慢慢升上屋顶,然后消散。她还在那里,残余的光线勾勒出她没有表情的脸庞,脖子上的珠宝和那一对大大的杏眼发出荧荧的光。她无声地说:“‘马略,带我们离开埃及吧。’“然后她就消失了。
“我的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我走进花园去寻找她。我翻墙而出,独自站在未经铺筑的空寂街道上侧耳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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