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或许事情会有美好的进展:世界正向前迈进,超越一切神或者女神,超越一切恶魔或者天使。在这样的世界里,莱斯特,我们的地位将每况愈下,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糟糕。
“我对你说的所有的故事,最终还是和一切古代的知识一样,对于人类和我们都毫无用处。它可以展现优美的形象,营造美好的诗意;它使我们辨明一度心存疑惑或者心有所感的事物,使我们因为这种种认知而浑身颤抖。它可以带我们回到从前,那时,世界对人类来说,还是新鲜和奇妙的。然而,最终,我们还是要回到现在的世界里来。
“在这个世界里,吸血鬼只是邪恶之神,他是邪恶的孩子。他不会是任何别的东西。
若是他对人类的思想施加了任何善意的魔力,那也只是因为人类的想象是一个神秘的世界,里面充斥着原始的记忆和隐秘的欲望。
每个人的思想,用你的话说,都是一个野人花园,在这里,各种生灵兴起然后衰亡,圣歌被传唱,事物被想象出来,最终又必然被定罪、被否认。
“即便如此,人们一旦开始了解我们,就爱上我们了。即使是现在,他们仍然爱着我们。巴黎的群众喜爱他们在吸血鬼剧院的舞台上所看到的节目。而有些人曾见到你的同类,那些贵族脸色苍白毫无生气,他们披着天鹅绒的黑斗篷,在世界各地的舞会中穿梭留连,于是人们匍匐在你们的脚下,用自己的方式崇拜着你们。
“他们激动不已,因为他们看到了获得永生的可能性,他们发现一个伟大而优美的生命竞可以是彻底邪恶的,这个生命能够感知一切事物,也能够随心所欲地满足自己邪恶的食欲。也许,那些人正希望能成为这种邪恶的生灵,这是多么充满诱惑。这一切显得多么单纯。而他们所渴望的,正是这样一种单纯。
“然而,一旦赐予他们这种邪恶的天赋,没有几个人不会如你一般痛苦不堪。
“在这最后,我该说什么才能不印证你最深的恐惧呢?我已经活了一千八百多年,我告诉你,生活不需要我们。我从未有过真正的目标。我们没有归宿。”
14
马略停了下来。
他第一次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而看向窗外的天空,仿佛在聆听来自海岛的声音,我所无法听见的声音。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他说道,“一些重要的事情,虽然不过是些很实际的东西……”可是他的注意力又分散了。“还有一些承诺,”他终于又说,“一定要兑现给我……”
然后,他又恢复了沉默、聆听的状态,表情与阿卡沙和恩吉尔惊人的相似。
我心里有一千个疑问要脱口而出。不过,或者我更想重复他说过的一千句话,似乎我只有大声说出来,才能明白它们的含义。
如果此时我张xx交谈,很可能言不及义。
我向后靠坐在带侧翼的椅子上,身体接触到凉滑的锦缎,我两手搭在一起,目视前方,仿佛他的故事就铺展在我面前,供我仔细阅读,我思忖着,他关于正与邪的言论千真万确,假若他试图说服我,东方邪恶之神的价值观是合理的,我们应该或多或少为我们的行径感到骄傲,假若那样的话,我该会多么震惊和失望。
我也是西方的孩子,在我短暂的一生中,我一直在排斥邪恶与死亡的西方理念中挣扎着。
但是,在这所有考量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那就是,马略只要毁灭阿卡沙和恩吉尔就能把我们全部毁灭。只要马略烧死阿卡沙和恩吉尔,他就能够把我们每一个活着的同类都杀死,这样,就能把一种古老、腐朽并且毫无用处的邪恶形式从世界上清除。至少似乎是这样。
还有阿卡沙和恩吉尔自身令人恐惧的地方……对此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我自己也有了他曾经那种模糊的感觉,就是我能够唤醒他们,能够让他们重新开口说话,让他们移动。或者,更准确地说,当我见到他们时,我感到有人应该、也能够做到这一点。一定有人可以结束他们这种睁着眼睛沉睡的状态。
那么,如果他们终于再次行走、再次说话,那他们算是什么呢?古代埃及的怪物。
他们会做些什么?我突然发现,有两种可能性都在诱惑着我——唤醒他们以及毁灭他们。这两者都在引诱着我的心灵。我想要看透他们,与他们亲密交流,然而我也明白,这种想要毁灭他们的疯狂念头实在难以遏制。只要带着他们走进耀眼的光芒,就能带走我们这注定毁灭的种族的所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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