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对克劳迪娅做了什么?我什么时候才要为此付出代价?有多长时间,她一直满足于扮演那个谜一般的角色?她把我和路易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成了我们的缪斯女神,陪伴我们度过了许多洒满月光的美好夜晚,为了她,我们俩都甘愿奉献一切。
或许,正是因为她永远都无法获得女人的形体,所以才注定要向我这个恶魔般的父亲,这个将瓷娃娃的形体加诸她的人,发动攻击?我本应该听从马略的劝告。在我即将进行那伟大而醉人的试验之前:用“这最少的一点儿”创造一个吸血鬼,在那一刻,我本应该停一停,好好思考一下。我本应该深深做一次呼吸。
但是你明白,这就像是为阿卡沙演奏小提琴。我想要那么做。我想看看会发生什么,我的意思是,那么漂亮的一个小女孩会被我变成什么!哦,莱斯特,你出了什么事儿都是咎由自取。你最好别死掉。你其实应该下地狱去。
可是为什么,总是出于全然自私的原因,我没有听从别人的忠告?为什么我没能从他们任何一个人——加百列、阿曼德、马略——的身上学到教训呢?不过,我从来没有听从过任何人的话,真的。出于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我永远都办不到。
即便是现在,我仍说不上为了克劳迪娅而感到悔恨,说不上宁愿自己从未遇见她,从未带走她,然后悄悄把秘密告诉她,或是宁愿我从未听见她的笑声回荡在那一座人味儿太重的小镇房子里,那些点着煤气灯的屋子总是光影重重,我们就像活人一样,在上了漆的家具、颜色暗淡的油画以及黄铜花瓶之间穿梭。克劳迪娅是我的黑暗之子,我的所爱,我邪恶中的邪恶。她伤透了我的心。
1860年春天的一个闷热的夜晚,她公然反抗我,要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她蛊惑我,设了圈套来陷害我,用匕首一遍又一遍刺穿我被毒药侵蚀的身体,直到我体内的吸血鬼之血几乎流尽,却又得不到片刻宝贵的时间来使伤口愈合。
我并不怪她。这种事情我自己也有可能会做。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些神志昏迷的时刻,永远不会将它们遗留在脑海中某个尘封的角落。她的狡猾和必胜的意志把我打翻在地,她是那么志在必得,就在她用匕首割开我的喉咙、割裂我心脏的那一刻也是如此。只要还活着,我夜夜都会想起那时的情景,想到深渊就在下方张开大口,我几乎像个凡人那样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死亡。这都是拜克劳迪娅所赐。
然而,鲜血汩汩流出,带走了我全部的力量,最后,我看不见、听不见,也动弹不得了,这时,我的思绪飘向过去,飘过铺着壁纸、挂着蕾丝窗帘的温柔乡,我就是在那里创造出了这注定毁灭的吸血鬼家族,我的思绪飘过这一切,回到那一片传说中的土地,脑海里勾勒出那片墓园模糊的影像,就在那里,林中狂欢的神也曾一次又一次感到身体被撕裂开来,伤口里鲜血长流。
即便这杂乱的思绪毫无意义,它至少也显示了一种巧妙的暗合,令人惊叹地重复了那同一个古老的主题。
神死去了。神又醒来了。而这一次,没有人获得救赎。
获得了阿卡沙的血液,马略曾经告诉我,你就能经受住灾难的考验,而这些灾难往往能毁灭其他我们的同类。
后来,我被遗弃在四面漆黑、臭不可闻的沼泽地里,我感到饥渴控制了我的身体,驱策着我的精神,我撑开两颚,吞饮腥臭的污水,我的尖牙四处搜寻流着热乎乎鲜血的东西,就是为了积蓄力量,让我能重回长路之上。
又过去了三个夜晚,在镇上的屋子里,我再次被打倒了,被孩子们彻底遗弃在一片火海之中,是前辈们,马格纳斯、马略以及阿卡沙的血液支撑我爬出来,从烈火中死里逃生。
但是,因为得不到更多帮助伤口愈合的血液,得不到新鲜的灌溉,我只能完全依靠时间来治愈遍体鳞伤。
路易斯的故事不能交待我之后的遭遇,许多年来,我一直在人群的边缘地带搜寻猎物,我成了一个丑陋可怕、跛足而行的怪兽,只能打倒年幼体弱的人。我时时有可能受到猎物的反攻,现在的我,和那种富于浪漫气息的恶魔截然相反,简直就和以前那些披着脏兮兮的破衣烂衫、四处游荡的冤死鬼一模一样。
累累伤痕同时也折磨着我的心灵,影响了我的理智。每当我壮着胆子打量镜中的自己,我的灵魂就会变得更加萎靡不振。
然而,即便如此,我一次也没有向马略求救,没有试图与万里之外的他取得联系。我不能向他乞求鲜血来治愈我的伤口。我宁可整整一个世纪忍受炼狱的煎熬,也不愿受到马略的谴责。我宁可忍受最可怕的孤独、最剧烈的痛苦,也不愿去发现他明明完全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却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拒绝向我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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