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我们,高兴得根本顾不上为此事烦恼。可是,我那“致命的毛病”——怕黑,却随着冬季的来临越发严重了。
巴黎的冬天似乎比别处更为寒冷。山上的积雪总是不化。房屋的门前,挤着颤抖饥饿的穷人,泥泞弯曲的街道积满了肮脏的雪水。我亲眼见到孩子们光着脚忍饥受冻,越来越多的尸体躺在路上,无人理会。我从来没有像这样为拥有一件斗篷而高兴。在和尼古拉斯一起出门的时候,我就紧紧地搂着他,两人披着同一件斗篷穿过冰雪和雨水。
不管冷不冷,我都无法形容那些口子我是多么快乐。生活正如我所想象的一样。同时,我也知道,我不会在雷诺得剧院呆很久——每个人都是这么说。我的鸿图壮志是带领一个伟大的演出队伍,去伦敦、意大利甚至美洲的广阔舞台上表演。然而,现在还不用着急。我正处在黄金时期。
8
十月的巴黎,滴水成冰。我终于看见,观众中有一一张奇特的脸。它时常出现,而且每次都让我分神。有的时候,它甚至让我忘记自己在做什么。接着,它就消失不见了,似乎我的感觉只是一种幻想而已。最终,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尼古拉斯。而在此之前,我肯定已经见到它两周了。
我觉得自己愚蠢得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有人在注视着我。”我说。
“每个人都在注视着你,”尼克说,“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那天晚上,他有些忧郁,因此说话有点尖锐。
早些时候,当他点燃篝火之时,他说,他不可能在小提琴上再有什么进展了。虽然他听觉灵敏,技艺出众,他还是觉得有很多东西为他所不知。可他确信,我能够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虽然我说他这是无稽之谈,我的心还是笼罩上一层阴影。我想起母亲曾经说过,他现在开始小提琴事业已经为时过晚了。
他说他并不嫉妒别人,他仅是有些难过。
仅此而已。
我决定不再讨论那张神秘的脸,而是努力地找法子鼓励他。我让他不要忘了,他演奏的音乐能够激起人心灵最深处的情感。当他演奏的时候,即使是后台的演员都停下手里的活儿侧耳聆听。他的天赋毋庸置疑。
“但我想成为一个伟大的小提琴家。”他说,“我担心这恐怕永远无法实现了。只要我们还呆在家里,我倒是可以假装能够实现。”
“你可不能放弃啊!”我说。
“莱斯特,让我坦白地告诉你吧,”他说道,“很多事情对你来说很容易。只要你看准的事情,你最终总能做到。我知道你一定在想你在家这么多年所遭受的痛苦。可是,即使是那时,只要你下定决心做某件事,你最终一定能够实现。你看,你决心到巴黎来,我们就在那一天启程了。”
“你不是后悔来巴黎了吧?”我问他。
“当然不会。我只是说,很多你认为可行的事情,其实是毫无可能的,至少对我们旁人来说是如此。就比如说杀狼这件事……”
当他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一阵寒意遍布我的全身。不知怎么地,观众中盯着我看的那张奇怪的脸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这似乎和狼有些联系,又似乎和尼克的伤感相关……哎,真是无稽之谈,我想把它努力忘掉。
“如果是你下决心要拉小提琴的话,现在你可能已经在为皇室演奏了。”他说。
“尼克,你这话真会要人命的。”我低沉着声音,“你除了拼命努力之外什么都别做。你一开始就知道命运与你作对。别的什么都没有……除了……”
“我知道。”他微笑着说,“除了无意义的东西。死亡。”
“是的,”我说,“你能做的一切就是让你的生活变得有意义,变得好起来——”
“哦,别再说什么好了,”他说,“你和你那致命的毛病,还有那什么善和美好的毛病。”
他从火炉那里把头扭转过来,看着我,故意流露出一种不屑一顾的表情。“我们只是演员和给别人逗乐的人罢了。如果我们死了,连被埋在圣墓的资格都没有。我们是社会的弃儿。”
“天哪,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呢?”我说,“我们是在做着善事,我们让别人忘却忧伤,让他们即使在很短的时间里忘掉……”
“忘掉什么?忘掉他们总有一天会死吗?”他脸上挂着邪恶的笑。“莱斯特,我原本以为你到了巴黎以后就会改变这些想法的。”
“你可真蠢,尼克。”我回答。他的话令我愤怒。“我就是在庙街做着善事。我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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