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了下来,因为我又一次看见了那张神秘的脸。一种黑暗的,带有预示性的感觉紧紧攫住了我的心。然而奇怪的是,那张令人害怕的脸竟然通常是带着微笑的。是的,微笑……享受……
“我爱你,莱斯特。”尼克阴郁地说。“在我的生命里,我几乎没爱过什么人像爱你这样。可是,在现实意义上说,你那些所谓的美好善事的想法真是愚蠢至极。”
我大笑。
“尼古拉斯,”我说,“我可以不信上帝而活,我可以甚至不信有来生而活,但是,如果我不相信世界上美好善良的东西存在,我的生命就难以为继。你不要嘲笑我了,还是告诉我你到底相信什么吧。”
“我认为,”他说,“世界既有优点,也有缺憾。艺术也有好有坏。那就是我所相信的东西。目前来说,我们其实正在制造一种很糟糕的艺术,它跟美和善完全没有关系!”
要是我带着侯爵的傲慢口吻来陈述我的想法,“我们的谈话”一定会成为一场不折不扣的战争。不过,我的确觉得,除了外观框架不是那么吸引人之外,我们在雷诺得的演出在许多方面都要胜于在皇家剧院上演的那些剧目。为什么一个侯爵就不能忘记框架呢?怎么样才能使他不仅仅停留在事物的表面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美善真的存在,”他说,“那我就是反对它的。我灵魂邪恶,而且还沉溺其中。
我对美善的东西嗤之以鼻。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告诉你,我才不是为那些来雷诺得的白痴们演奏小提琴,让他们高兴。我是为我自己,为尼古拉斯演奏。”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虽说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我还是被这场小小的谈话深深伤害,这他也明白。我脱下靴子。他从椅子上起身,在我身边坐下。
“对不起。”他的声音几乎要碎了。我抬头看着他,发现他的姿势和一分钟之前迥然不同。他显得那么年轻,那么痛苦,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抱着他,告诉他他别再担心了。
“莱斯特,你浑身散发着一种气质,”他说,“这让每个人都能被你吸引。即使你生气或是沮丧的时候也是如此——”
“你在说梦话。”我说,“我们都累了,都需要好好休息了。”
“不,这是真的,”他说,“你的内心有一束令人炫目的光,而我却是漆黑一片。有的时候我在想,我内心的黑暗就像那天晚上酒馆里让你哭泣颤抖的黑暗一样。你是如此的无助而措手不及。我总想让你远离这黑暗,因为我是如此渴望你的光明,而你并不需要黑暗。”
“你疯了,”我说,“尼克,看看你自己,听听你的声音,你的音乐,你就不会感觉黑暗了——当然了,你是为自己演奏。你会看见属于你自己的光明。你现在是忧郁的,但是光明和美丽会用一千种不同的方式走进你的心里。”
第二天晚上的演出特别成功。观众情绪高昂,这让我们更加卖力地表演。我表演了一些新的舞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在私下排练的时候未见特别的舞步,在台上居然颇受欢迎。尼克演奏了自己创作的一首曲子,效果也是棒极了。
可是,晚上演出结束的时候,我又瞟见了那张神秘的脸。这次,它比任何时候都让我感到不快,害得我差点把节奏唱错。实际上,我的脑袋有一刻已经开始飘忽。
我们挨着坐在壁炉前的地板上,喝着面前小桶里的酒。在火光的照耀下,尼克显得跟前晚一样疲倦、沮丧。
我不想打扰他,但是我无法忘记那张脸。
“那么,他长什么样?”尼古拉斯边问边在火炉上烘烤他的手。越过他的肩膀,透过窗户,我看见城里那被白雪覆盖的屋顶,这让我更觉寒冷。我不喜欢这样的谈话。
“那正是最糟的一点。”我说,“我能看见的只有一张脸。他一定是穿着黑衣服,披着斗篷,戴着风帽。不过,这张脸看上去像是个面具,苍白而出奇的洁净。他脸上的皱纹很深,就像用黑色的油彩刻上去似的。我盯着它看了一会,真是闪闪发光。当我再看时,又不见了。不过,我说得有点夸张。实际上,它比我说的要微妙得多,他看人的眼神……”
我的话看上去让尼克很烦恼,就如同烦恼着我一样。他一言不发,但是他的脸渐渐柔和起来,似乎正在渐渐忘却他的忧愁。
“我不想让你有什么过高的希望。”他和蔼、理智地说着,“但是,你见到的有可能是个面具。可能是某个从法兰西喜剧院来的看你表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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