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夜,在帕拉卡的中心区,他看到几个吸血鬼出现於灯光刺眼、酒馆嘈杂的区域。他的心跳少了几拍,孤寂与恐惧涌上心头,使他几乎失声。他踯躅於电子音乐高声喧哗的舞厅,仔细观察那几个吸血鬼夹在观光客之间,无知於他近在咫尺。
两男一女,全都穿着黑色的丝制服饰,女吸血鬼的脚踝艰难地蹬着高跟鞋。他们全戴着银色墨镜,彼此呢喃低语,不时爆出笑声;妆点着珠宝与香水,他们尽情招摇着非自然的肌肤与头发。
不论外观上的表象,他们与他大不相同。首先,不像他那麽冷白坚硬,他们的肌理依然柔软,不脱人类肉身的型态,闪耀着诱人的粉红色虚弱光泽。他们非常需要猎物的血液,现在就饥渴无比,血液将会流通他们新嫩的组织。不仅仅是存续组织,更会逐渐将他们的躯壳转变为另一种物体。
至於他嘛,全身上下早就是另一种物体,没有任何馀存的柔软组织。虽然他还是欲求人血,但并非迫切的生理需求。他突然明白,血液不过是让他更新机能,增强法力的东西。他终於懂了!无以名状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恣意流动,如今的他是个迹近完美的躯体。
而他们年幼许多,才刚刚开始这趟吸血鬼的永生之旅。他并不真的记得这些,只是本能地知晓他们是不到一两百年的小雏儿。那是最危险的时期,如果你侥幸没有发疯,也可能被人达到、烧死、射死。没有多少个吸血鬼能够度过这段时间,而他与那几个首代血族究竟经过多久的时间?天哪,长远无比的时光几乎无可度一里!他倚着花园的彩色墙壁,将一株新绿的枝份贴近面颊,一让自己沈湎於比恐惧更可怕的哀伤。他听见有人在他的头颅内哭泣,那是谁?快快停止:
他不能伤害到他们,那些柔弱的孩子!他只想要结识他们、拥抱他们,毕竟我们都是吸血一族的成员。
但是,当他接近他们,博送沈默却强烈的欢迎讯息,他们以无法掩饰的恐惧注视着他,顺着下坡的巷弄逃窜,远离帕拉卡的灯光,无论他怎麽做都无法劝停他们。
他僵硬而沈默地站着,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尖利痛楚。然後,发生惨不忍睹的事情:他追赶上他们,怒意达到沸点:天杀出,非要惩治你们不可,竟敢如此伤害我!他感到额头处产生诡异的波动,骨骼处通过一波波的电脉。力量仿佛隐形的舌头,从他身上跳出去,立即穿过那亡命逃跑的叁人,将中间的女子烧成一团火焰。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景,明白自己以尖锐的力量对准她发射出去,以她超自然的血液为燃点,将全身上下的血脉烧灼殆尽。直到火焰侵蚀骨髓深处,她的身体轰然引爆,什麽也没有留下。
天哪,他竟然干下这等好事!他呆站着瞪视她遗留下的衣物,还是完好的,只是变得焦黑。她只剩下一撮头发,没多久也被烧掉。
也许是出了什麽差错?不,他知道是自己乾的,当时她是多麽害怕呀!
他沮丧地回家去。以往他从未使用过这种力量。就在无数世纪流逝、他体内的血液逐渐乾涸,肉身的组织如同坚实白细的蜂巢组织,如今的他竟取得如此法力?
他独自在公寓,以烛光与香料安慰自己,用刀子割开自己,看着血液淌落:灼热而浓稠的液体,滴落在他眼前的桌面,在灯光下昭昭发亮,仿佛本身即为活物。没错,确实是活的!
站在镜子前面,他审视着自己:经过数周的饮血,阴暗的光华又回返他的身上。面颊晕黄、嘴唇带着粉红色泽。不过,他还是如同蛇遗留在岩石上的褪皮:僵死、乾枯、焦脆。除了不时悸跳的恶质血液,他的身体是死的。至於他的脑髓……现在看上去如何?如同水晶般的透明,血液弥漫於细小的组织间隙?力量如同隐形的舌尖,存活於他的体内。
他再度外出,把这等新发现的力量适用在猫的身上他非常讨厌这种动物:还有众人厌恶的老鼠。可是结果并不相同:这些动物死後并不会起火,只是心脏与脑袋受到致命的重击。它们天然的血液并不因此引爆。以某种冷血无情的感受,他为之着迷。
『这是我将要研习的学科。』他对着自己低语,眼中充满不受欢迎的泪水。披风、白色领带、吸血鬼电影,然後是这玩意?他到底是什麽东西?上帝的玩偶,浪迹於永恒时光的每一瞬间?看到在某家店面橱窗悬挂的巨大吸血鬼黎斯特的海报,他转过身去,以一股火舌般的能量流击碎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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