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见没有?你不准跟着我。”
“你至少可以让我为你开门吧,”他摆了一个很漂亮的姿态说道:“再见了,小姐。”
她怀疑地瞄了他一眼就朝街头快步走去,不时还回过头来查看。白罗站在门口望着她,但并没有加紧脚步去追她的企图,等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时,他又回入了餐室里。
“这究竟是怎么一码子事?”白罗自言自语道。
那名女服务生朝他走了过来,一脸的不高兴。白罗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为了安抚她,叫了一杯咖啡。“事情的确有些蹊跷,”他喃喃自语着:“不错,的确有些蹊跷。”
一杯米黄色的液体放到了他的面前,他啜了一口,作了一个苦脸。
他在想,不知此刻奥立佛太太在哪儿。
奥立佛太太坐在公共汽车里。尽管一阵追踪之后,满腔兴奋,却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在心中称之为孔雀的这青年跑得可真快,奥立佛太太却不是一个走路很快的人。沿着河堤,她保持廿码左右的距离,在后头追随着他。在沙伦交叉口他转入了地下道,奥立佛太太也进入地下道。在斯隆广场他钻了出去,奥立佛太太也追了出去。在一处公车站上,她排在他身后三、四个人的队伍里。他上了公车,她也跟了上去。他在叫作世界尽头那站下了车,奥立佛太太也跟着下车。他钻进国王大道与河边之间的一片迷宫般的街道中。他转进一所像是营造厂的院子里,奥立佛太太躲在大门口外监视着。他又转入了一条巷弄,奥立佛太太给了他片刻的时间,然后又跟了上去——却不见了他的影子。奥立佛太太侦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这一带地方显得破旧不堪,她往巷内慢慢走去。这条巷子还通往另外一些巷弄——其中有几条是死巷。她已完全迷失了方向,就在又转回营造厂院前的时候,在她身后有人说了话,着实吓了她一大跳。那声音很客气地说:“希望我走的速度不致太快。”
她慌忙转过身来。骤然,这一阵子原本蛮好玩,虽说并不认真却兴味十足的追踪,全然改了观。她此刻所感受的,是一阵突如其来全未料到的恐惧。是的,她非常害怕,气氛一时间弥漫了危险。不错,这声音倒是挺轻快的,但是,她知道后面隐藏的却是愤怒。那一种突发的愤怒,令她想起报纸上经常报导的各种纷乱的情景。老妇人被一群青年暴徒袭击。阴狠、残酷的年轻人,心中积满了仇恨与伤害的欲望。她所跟踪的正是这样一名青年。他早知道她在那儿,给她一个空档之后,跟踪她到这巷子里来,他此刻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出路。这正应了变化无常的伦敦的本色:一刻前四周还汹涌着人潮,此刻却呼救无人。下一条街一定会有人的,附近的人家也该有人,但是离她最近的却是一个不可一世的人物,一个拥有一副强悍、残酷魔掌的人物。她感到就在此刻,他要用他的手了……这只孔雀。一只骄纵的孔雀、穿着一条黑天鹅绒的潇洒紧身长裤,轻柔、嘲讽带取乐的声调后面隐藏着愤怒……奥立佛太太深深地喘了三口气之后,作了一个闪电般的决定,她迅速采取了一种想像中的自卫。稳当且毫不迟疑地,她朝身旁靠墙的一只大垃圾箱上坐下来。
“老天,你吓死我了,”她说:“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在那儿。希望我没有惹你不高兴。”
“那么你的确在跟踪我?”
“是的,我承认我是跟踪了你。我想一定很惹你生气,你听我说,我原想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我敢说你一定气得不得了,可是你实在大可不必,实在不必要。你听我说——”
奥立佛太太在垃圾箱上坐得更稳实了些:“呃,我是写书的。我写侦探小说,而今天早上我心里的确很烦。事实上,我到餐室去是喝杯咖啡,想把脑子清理清理。我这本书刚写到我在追踪一个人。我是说我小说中的主人翁在跟踪一个人;我心中在想:‘说真的,对跟踪的事我其实一点也不懂。’我是说我经常在书中用这种字眼,也看过好多谈跟踪人的书;我想知道是否有如有些人写的书中说的那么容易,或是像另外一些人写的那么完全不可能。所以我想:‘那么,真是的,唯一的方法是我自己试试,’因为除非自己亲身尝试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去体会的。不然,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或是跟丢了一个人会不会心急。结果,真巧,我一抬头,就看见你坐在我前面的桌子那儿,我就想——希望你不要又着恼——你该是最恰当不过的人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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