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思韦特先生继续朝前走,经过那些棕榈树,和零散座落的白房子;走过黑色的熔岩海岸;浪花拍岸,声如雷鸣,在那儿,在很久以前,曾有一位有名的英国游泳者被海水冲走,淹死了;经过岩石砌的池子,孩子们和上了年纪的女士们正在水里上下跳动,说是在沐浴;沿着那条陡峭的路蜿蜒上至悬崖的顶端。在悬崖的末端是所房子,大概被称作拉巴斯。一所白色的房子,淡绿色的百叶宙紧闭着,一个杂乱美丽的花园,和一条两侧栽满了柏木的人行道,通向悬崖尽头的高原。在那儿你可以俯瞰下面湛蓝的大海。
萨特思韦特先生来的就是这个地点。他非常喜欢拉巴斯的那个花园。他从来没有进过那个别墅。那儿看上去总是没人居住。曼纽尔,那个西班牙园丁,挥动着手臂和人道早安,殷勤地送给女士们一束鲜花,送男士们一枝鲜花别在钮孔上。他黝黑的脸上笑容满面。
有时候,萨特思韦特先生自己在脑子里编造关于那所别墅主人的故事。他喜欢的猜测是:一个西班牙舞蹈家,曾因她的美貌闻名世界,隐居在此,为的是永远不让世人知道她不再美丽了。
他想象着她在薄暮时分从房子里走出来,走过花园。有时他禁不住想问问曼纽尔事实上是怎么回事,但他抵制住了这个诱惑。他更喜欢想象。
萨特思韦特先生和曼纽尔说了几句话,彬彬有礼地接受了一枝桔色的玫瑰花苞,继续朝前走在那条通向大海的柏木小径上。坐在那儿感觉非常好——处在虚无的边缘-下面是陡峭的险壁。这使他想起了特里斯坦和伊索尔达,想起了第三幕开始的特里斯坦和科温诺——那孤独的等待和伊索尔达从海里奔过来,特里斯坦死在她的怀中。
(不,小奥尔加永远不会具有演伊索尔达的素质。康沃尔的伊索尔达,那个高贵的仇恨者和高贵的爱人……)他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苍老,沮丧,孤单……他从生活中得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和街上那条狗差不了多少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唤了起来。他没有听见柏木道上的脚步声,使他意识到有人过来的是英语的一个单音节词“该死”。
他四下一看,发现一个年轻人正带着明显的惊讶和失望盯着他。萨特思韦特先生马上认出了这个人,他是前一天到达的,多少引起了萨特思韦特的兴趣。萨特思韦特先生称他是个年轻人——因为和饭店里的大多数因循守旧的保守分子相比,他是个年轻人,但他无疑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四十岁了,而且可能已经快五十岁了。然而尽管这样,年轻人这个名词适合他——萨特思韦特先生对这类事情的判断总是对的——他给人一种未成熟的印象。这个陌生人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许多完全成年的狗还有点幼年时期的特性。
萨特思韦持先生心想:“这个男人确实从来没有长大过——严格地说。”
然而在他身上,并没有任何彼得-潘尼诗①的影子。他保养得很好——几乎是丰满,他给人一种感觉:他总是在物质上生活得非常舒适,而且否认自己不快乐或不满足。他有一双棕色的眼睛——非常圆——金色的头发开始变灰——
有一点胡子,红润的面庞——
①彼得-潘尼诗:苏格兰作家JamesBarrie所著剧本名及其中的主角,一个不肯长大的小孩。常用来比喻天真无邪的成年人——译注。
使萨特思韦特先生困惑的是:是什么把他带到了这个岛上。他能想象出此人射击、打猎、打马球或是高尔夫球和网球、和漂亮女人做爱。但在这个岛上没有任何东西可射可猎,除了高尔夫——槌球游戏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而离得最近的漂亮女人就是上了年纪的芭芭-金德斯利小姐了。当然也有艺术家们,美丽的景色吸引了他们,但萨特思韦特先生很肯定这个年轻人不是艺术家。他显然是个门外汉。
正当他在脑子里思虑这些问题时,对方说话了,多少有点嫌晚地意识到他诚挚的开口可能容易招致指责。
“请您再说一遍,”他有点窘地说道,“事实上,我被——
哦,吓了一跳。我没想到有人在这儿。”
他的微笑使人消除了戒意。他的微笑很迷人——友好——有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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