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他一生中走得最艰难的一段路,锄头无数次在柔软的腹部划开。京冥目测了一下离小屋的远近,转身开始狂奔,红了眼的头狼跟着追上,整个狼群、整个狼群跟着追逐了起来。
京冥存心要用他一身轻功,试一试狼的速度。
很久没有这样疯狂的飞掠,乌岩岭黑黝黝的一片,此起彼伏的脊梁在月光下涌起黑色的波浪。
气竭之前,京冥全力一纵,跃上一株大柏,手脚齐用,迅速攀上顶端,他这才长叹了口气,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草原上的狼群不可阻挡——在无边无际的原野,绝没有人能和这样的野兽拼速度和耐性。
那屋里的人,该撤到安全的地方了吧?即使还有几头狼冲进去,二十多个大男人加三条獒犬,也不至于还有什么问题。
京冥缓缓条理着内息——他没有时间和这些畜生耗,他必须马上赶去台州,澜沧正面临着极度的危险。
一刻钟,又一刻……京冥站起身来,忽然昂首长啸一声,振臂飞下,长发在半空鬼魅般扬起,双足已点在头狼的背脊之上——他这一点,几乎已算到极致,接着用力一顿,再一次掠起,这一落一起,已冲到了狼圈之外,而那条头狼哪里经受的起如此大力?背脊早被活活踩断。
将群狼引入木屋,自己从后窗跃出,拉动机关,京冥一遍又一遍心算着分寸的捏拿,无数次狼口的热气都喷到脖颈上,说不害怕那是自欺欺人——他就算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也决不想落得这么个死法。
转眼,京冥又奔回了原来的地方,他猛地抬头,脸色却骤然变了——小屋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京冥去势如奔,心一横向门上冲去——
如果有埋伏,他也只有认命。
没有埋伏,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地的躯体,适才那温和柔婉的少妇正抱着女儿,倒在离门只有一步的地面。
三条獒犬的身上有数不清的铁器的伤痕,显然是在瞬间遭到了致命的攻击,但即使如此,地上还是倒下了五个男人,带着惊骇的目光,咽喉被准确无误的洞穿。
只是一个出神,京冥肩头猛地吃痛,竟有一头恶狼已经扑了上来,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回身便是一拳,打在灰狼的鼻子上——那是狼的命门,一声钝响,灰狼已经软绵绵的倒下。京冥也一掌拍开后窗,窜了出去。
当第一只狼从窗口跃出,京冥毫不犹豫地拉下绳索。
喀喇一声巨响,灰尘扬了漫天,整个屋顶夹杂着千斤重物砸落下来,覆盖着满地的罪恶和血腥。
“畜生!畜生!畜生!”京冥几乎是暴怒了,生平第一次有了嗜血的冲动,灰尘中,他捡起一把单刀,纵身向着四散奔逃的残余恶狼砍去,血飞腾着,模糊了他的眼睛,又顺着额角和眼角流下,竟显得一双眼睛已是血红。
这样不要命的章法倘若遇见火鹰,必定一招之内就没了性命,但是用来对付狼却是正好,没有一头狼可以逼近京冥的刀锋之内——适才至少压死压残了六十只的同类,余下的群狼已经转身开始逃奔。
那不再是一刀,只是漫天的血光在疯狂怒吼。京冥终于快要疯了,那故意嘟哝着嘴递上粥碗的孩子,最多不过八岁,怎么有人忍心,就将她一刀砍死在母亲怀里?
而他、霍澜沧、铁肩帮、天网、十年的青春、大半条性命和赖以维持的理想本就是寄托在这些人的身上——
替天行道,这,就是天道么?
“畜生!畜生——”刀刃已经卷了,只是京冥浑然不觉,重复着最简单的动作——劈!
咯的一声,刀刃脱手飞出,手里仅仅剩下了刀柄,京冥脚下脱力,身子直直摔倒在地——这才发现,狼群早已逃远,适才劈砍的,不过是地上的残尸罢了。
眸子里一片血红,慢慢的流了下来,分不清是血、是泪。
是血吧……京冥木然揩了揩,他依稀记得,自己从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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