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京华(29)

2025-10-09 评论


    她想,吴戈的丹玛嘉玛就在彼岸。她想对她说,请你回到人间。于是她随便拣了一条幽深的沟壑,走了进去。

    雪一直下,荻小姐纤细的足迹很快湮灭在无边的白色之中。

    这仍是大明景泰四年某一个微不足道的清晨。

    紫禁城中,年轻的皇帝朱祁钰照例早早起来,刚从南京调回的刑部官员沈天涯跪在阶上,正等着皇上的召见。城南的南宫,几乎同样年轻的太上皇朱祁镇,也早已起身,心中照例一片萧索。

    何记米行的工头余一过来到城郊的一座坟前,恭恭敬敬地上了炷香;何记的生意日益兴隆,只是老板何小姐似乎仍无嫁人的意思。九岁的阿珏正在其母刘氏的指导下给远在大同边塞驻军当一名低级赞画的父亲写信。街角的早市,叫卖声喊得正欢:“嘎嘣脆啊,萝卜赛梨啊!”,“旧衣烂衫来卖”,“硬面饽饽尝一个咧——”,“椒盐饼子玉麦糕”,“镪刀磨剪子喽”……

    听着温暖的叫卖声,一条破旧小巷里,挂着“燕山拳馆”的一家小拳馆,散尽了家财、正在教导三五个穷孩子练拳的卓燕客停了下来,脸上的汗,映着透过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万里之外的雪域之巅,跋涉着一个倔强的背影,在他身后,万丈晨曦染亮了无边的荒原。

    瞬间有万只帆船在摇晃,

    脚下的土地都变成波浪……

    MP3里放着齐秦的《索菲亚》。朋友说这歌很好,于是当了下来听,自己也就哼哼跟着唱。这是几个月前的事,我赶在去新公司上班之前写完了这部小说,敲打键盘之时,这歌的旋律总在脑子里绕。小说取的名字是《烟月京华如梦寐》。喜欢钱牧斋的七律,就借了他的烟月扬州如梦寐,江山建业正清明。《枕戈京华(29)》感觉有些像是林语堂的《枕戈待旦》和《京华烟云》的合体(话说《京华烟云》按林的原意是应该译为《瞬息京华》的,英文原名是《MomentinPeking》)。

    跟小柯说,可能会写得长点,他说不到六万就好。于是写了六万字。自己感觉不坏,至少比前面几部准备得都充分,而且写得很恣意,很放肆,这种感觉很爽。初稿小柯也说比前几部都好,然而后来他告诉我版面不够,要删。一直合作很愉快,这一次碰撞得很激烈。

    对我来说,严重性在于,几乎丧失了双重的信心:对自己的,和对武侠版的。最关键的分歧我以为不在字数,而在于我花了很多心思写的那些与武侠不那么有直接关系的文字。小柯后来发来编辑部删减过的稿子,大约就是发表的模样吧。我一直没有读完。一方面是新工作忙得令人发指,更主要的原因是对改动接受不了。我对他说,我不期望这样通篇断裂感的东西能得到好评。

    然而事实证明,小柯确实比我更了解市场:我欣喜地看到这里居然多少仍有些朋友能够如此宽容地认可他们看到的,自然是删后稿。

    我不是一个不在乎市场的特立独行之辈。我没那么高尚,也没那个野心。我只是期望那些无关宏旨的枝枝叶叶,能帮助形成自己风格。现在看来,风格是没有用的。读者喜欢的武侠小说只要有故事,不需要风格。所以这些枝枝叶叶,死得其所。

    我知道自己这种业余爱好者不宜侈谈风格。毕竟只是个武侠,登不了大雅之堂。读者都不较真,你较个啥真?我也确实没有较真。如果我是个严肃的作者,或者我写的是纯文学,我不会这样鲜廉寡耻地借鉴那么多别人的东西:很多情节,比如靴子里的毒钉,是我小时候读过的一本米国西部小说里的;贪鳞(注:希伯來語,英譯為Tannin,有殘忍,吞噬之意,就是指西方神话中喷火的怪龙,多有邪恶之义)这个形象,是从西德尼谢尔顿的一部小说里有个叫天使的杀手那儿盗版来的,而莲花生的大手印则是我从扎西达娃的一部小说读到的。皎然论诗有三偷之说:偷语、偷意、偷势。虽然不至于当偷语的钝贼,但手脚不够清白,作者是心知肚明。说白了,还是没把武侠写作当回事。

    所幸,俺尚未堕落到把自己的武侠当商品: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微薄的稿费除以七换不了几个美刀,俺也没指望靠这些游戏文字出名,这让俺感觉底气很足。纵然没资格说风格,可也不想低三下四到走《故事会》《知音》猫扑天涯的路子:咱们没文化没才华没华丽没姿色,可学学刘建宏扮点深沉、扮点严肃不犯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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