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海暗暗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出这傀儡戏(3)有什么好玩,又有什么好看。小宝儿之前但凡有个傀儡戏(3)班子来,就非要看到人家散场才肯罢休。可是在他看来,这种东西只显得难看、吓人。这些木头土块,再怎么眉清目秀,终是少了三分活气,它们动起来也如行尸走肉般让人觉得心头发冷。更何况它们的一举一动还要受到艺人手中提线的操控一想到这点,公羊海就全身不舒服。
陈玉琴抱着这个小小的傀儡来到床边。停下座椅,一手拿住线板,一手将木偶顺下地来。他灵巧地将十几根提线一一捋顺。在这段时间里,那个傀儡孩子脚尖碰地,身子歪斜地在地上拖着,看上去一副可怜相,偏生它还在笑着。公羊海心里对这小东西的厌恶,不觉又添了几分。
陈玉琴很快便准备好了。只见他双手各持一个十字线板,左手七线,右手八线。这一拿住,那小孩立时稳稳地立在地上。陈玉琴清一清嗓子,曼声吟道:功名威赫归掌上,荣华富贵在眼前。
公羊海听他吟得豪迈,不由一愣。只见那地上小孩,坐腰沉马,竟一板一眼地打起拳来。公羊海当下更惊,凝神细看:这傀儡孩子的拳脚,杂乱无章不成路数,显是陈玉琴自己不识武功,只能做个样子。可饶是如此,一般拳法中的扎马、冲拳、格挡、闪避均已包含其中,做得似模似样。打到精彩处,小家伙足尖点地,哗啦一声,来了个空心筋斗。
公羊海这回惊得大叫一声:啊!翻筋斗!陈玉琴微微一笑,这笑容虽淡,却已不似以前那般冷漠,反而带着说不尽的骄傲:对啊。公羊海大感有趣,连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于是哗啦一声,那傀儡小子又拖着十五根线绳翻了个筋斗。这一回公羊海是聚精会神在看的,怎奈陈玉琴手法太快,只见他双手不知怎得一花,那小人又已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上。
公羊海好半天才眨眨眼睛:翻筋斗为什么线不会绕住?陈玉琴嘻嘻一笑:想知道?拜我为师啊!公羊海哼道:小气鬼!你再翻一个,瞧我看不看得出。陈玉琴笑道:不翻了,我累啦。
公羊海今年已是三十有四。他少时曾入华山门下,一手华山快剑十几年来在西北道上罕逢敌手,人送绰号八角公羊。在二十二岁上,他娶了西北保平镖局总镖头的千金,二十七岁便接了局子。他的夫人婚后六年未能产下一男半女,便准他纳妾。于是二十九岁,公羊海收了两个偏房,终于在三十岁上得了一子一女。公羊海平素安守本分,岁数既过而立之年,人虽算不得功成名就,倒也富足安乐。平日里保几趟镖,决计不接险活,与黑道上的朋友相处也甚融洽。干到四十便金盆洗手,退下来颐养天年,乃是他生平最大的心愿。
哪知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忽有一日,江南快剑沈公子竟找上门来,指名道姓地要与他比剑。
这沈公子乃是江湖上人人提起色变的人物。据说他本为前朝道陵王之后,亡国灭族之时隐姓埋名、流落民间,幸得高人相救,授以一身艺业。偏偏这王孙公子生就了一副泼胆汉、亡命徒的性子,行走江湖时最喜无事生非。今天可为一对孤儿寡母,踏平黑道贼寇的寨子,明日又会因一言不和,打断白道大侠的肋骨,每每任性妄为。他的功夫本就高明,这一日三战的日子过下来,竟磨炼得越发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了。去年他以一人之力独挑天下英雄会,连胜一十七场。最后虽在少林大智长老、武当清明道人的合力一击下败下阵来,但业已被江湖中人列为当世三大高手之一。
公羊海知他寻上门来,直觉得诚惶诚恐、莫名其妙。待到他弄明白沈公子的来意后,更是在莫名其妙之余又加上了一层哭笑不得。
原来沈公子日前偶游西湖,巧遇断甲神算冯天眼,闲来无事,便打了一卦。哪知这一卦居然算出,他年内便会死在武林中一位复姓公羊的大剑客手里。沈公子性如烈火,闻言大怒,当时虽只是哈哈一笑,暗中回来,却掰着指头,细数武林中复姓公羊的高手。
公羊这姓本来就少,能在武林中成名的更是绝无仅有。沈公子稍微一想,马上便想到西北保平镖局的镖头公羊海。虽然仔细想想实在不太可能,便又想了两天,终于没找出能替代公羊海的第二人选。沈公子一寻思,自己竟被说成将要死在一个小小镖头手里,火气比初闻噩耗时更大。当下匹马单剑远赴陕西,来寻公羊海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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