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明天!
◇
第36章 亲
丛风每隔几个月就会来福利院一趟,大部分时候是帮着牵线搭桥,添点物资、联络活动。
当年的老院长早已退休,新院长在丛风念高中时走马上任,这么多年下来已是老相识,对彼此都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丛风带着方与宣下楼,在小广场上随意找个地方歇脚。
方与宣坐在跷跷板一端,听他讲完今天来这里的目的,随意晃着腿问:“我看这里管理情况不错,就是工作的人不多,是因为今天轮班调休了?”
丛风说:“就是不多,老师少,平时有义工帮忙。”
“为什么不多招点?”
“开不出工资。”丛风说,“公务员都快发不下钱了。”
方与宣掏出手机开始看自己的手机银行:“这倒是,怎么,你的钱也发不下来?”
丛风没搭话,自顾自坐到跷跷板的另一端,将方与宣压到半空中。
跷跷板其实很矮,脚跟都能碰到地面,方与宣微微前倾上身,瞧着稳稳当当端坐在底端的丛风,笑道:“你别给人家压塌了。”
丛风无所谓道:“塌了就换一个新的。”
方与宣拍了两下铁杠,示意这人放他下去:“塌了我先摔地上了。”
“你这不是能站着吗?”丛风岿然不动,好整以暇地晃了晃椅子。
方与宣嘀嘀咕咕说:“多大岁数了还这么幼稚。”说完也安静下来,两只胳膊架在跷跷板的扶手上,垂眼看着他。
丛风难得这样放松又坦荡地展露出自己的另一面,这里带给他天然的亲切感。其实这么多年许多地方都重新装修过,曾经生活的角落早已变了模样,可他仍然感到松快,肩上背上扛的东西都能短暂放下。
这感觉像陪着小时候的自己走进公园的儿童乐园,小时候面对一座高大城堡,长大再看是玩具般小小一个劣质塑料滑梯,可还是有一瞬能共情曾经的自己,新奇、单纯,无忧无虑。
方与宣下巴搁在胳膊上,趴着看他:“你小时候有没有照片?我看走廊上只有近两年的图片。”
“没有吧,以前也不流行拍这个。可能有合照,应该在档案室里。”丛风说。
“但郑宇给我看过你们初中的照片。”
丛风说:“那都是在丛迪家拍的了。”
不远处传来聊天的声音,方与宣看到走廊窗户上闪过几道奔跑的身影,正朝着小广场的方向过来。
“他们早上做完作业,可以在午饭前玩一会儿。”丛风扬了扬下巴,“和他们玩玩?”
“不要,你放我下来。”方与宣立刻撑起上身,抬腿踢过来,用脚尖碰了碰丛风的手。
丛风一点点将他落下来,方与宣连忙拉着他离开,还没走远就看到几个孩子跑进小广场内。
方与宣躲到走廊中,忽然问:“你以前来,会和他们一起玩吗?”
“不会。”丛风看着,又感到心底蚂蚁爬一样痒,他磨了磨后槽牙,从口袋里弹出一根烟。
那句戒烟戒酒延年益寿绕在耳边,他记着这话,好几天没再动打火机,只用犬齿咬着,将烟嘴咬得坑坑洼洼。
“我也不会和小孩子相处。”方与宣说完,往活动室的方向走去。
大人的时间流速和孩子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他的一个小时只是拥挤日程表里的一眨眼,孩子的一个小时是未来许多天的翘首以盼,友谊的重量变得不一样了,承载的期盼也各不相同,方与宣自认没有办法好好处理,知道离别的滋味,所以有更沉的心理负担。
重新停在活动室窗外,两个板凳依旧在乖巧地等待他们回来。
讲解员的故事已经来到民国时期,惊心动魄、风雨飘摇。
方与宣听得入神,许久后小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捣鼓文物吗?”
丛风偏头看他一眼,淡淡道:“知道。”
他说得很轻,方与宣便也只会心一笑。
他喜欢老物件,文物承载了既定的故事,不需要花费沉没成本进行探索——他可以直接知道“一年的朋友”是会在未来再重逢,还是这辈子都不再见面。
核心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个夜晚,啤酒、胡豆,曾以为只会相识一年的朋友。他说“如果我知道我们会再遇到,当年肯定会主动请你吃炸鹌鹑蛋”。
故事分享到了尾声,台下七嘴八舌提出各自的奇思妙想,两个讲解员走下讲台和他们聊天,其中一位停在庄康泽面前,倾听他的想法。
方与宣才看了两秒钟,就听到丛风凉飕飕道:“进去啊。”
三个字搞得方与宣哭笑不得,他说:“你跟个大学生置气什么。”
“你不是觉得人家天赋高,又说可惜,又要上门结交的。”
他这话阴阳怪气,方与宣吓得把丛风从头到脚观察一遍,怀疑这人被夺舍:“干嘛酸溜溜的。”
“我一直这样,怎么,跟你那位故人不像了?”丛风说得风平浪静。
方与宣挨近一步,鼻尖顶着鼻尖,是个暧昧无比的距离,他故意说:“我的故人温婉可人,端庄贤淑……”
声音渐渐低下去,是丛风的目光烫得过分,叫他有些说不下去。
丛风咬了下牙齿,忽然低头凑近,方与宣下意识一偏头,嘴唇擦着唇角过去。
“躲什么,你的故人没有这样亲过你?”丛风皱起眉来。
方与宣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快速扫一眼角落的监控,推着丛风挪开几寸,说:“没有。”
他是实话实说,可落在丛风眼里却是在胡说八道,他们那么恩爱美满,怎么可能亲都不亲。
屋里响起一阵掌声,是活动正式结束了,大家正凑在一起拍合照,方与宣被刚刚这一出搞得心脏砰砰跳,借由这阵喧闹掩盖急促的呼吸声。
“我先进去了,你去忙你的吧。”
正要开门,丛风按住门把,将他拦下,轻声道:“庄康泽十三岁入院,腿是车祸截瘫,父母在车祸里去世了,没有其他亲人,刚来的时候状态非常消极,他母亲是历史老师,学这行是他的心愿,也是他母亲的心愿,靠着这口气吊着才挺过来。我知道你也是真欣赏他才来,但他情况特殊,挂在眼前的萝卜不能一口气全吃了,吃完了人就受不了了。你拿着分寸,慢慢来,还是叫他自己多做些。”
一番话说的认真细致,方与宣听得不是滋味,一面不忍庄康泽的遭遇,一面从只言片语里摸索丛风的过往,叫人心疼。
他说:“知道了。”又背对着监控的方向,犹豫道,“我亲你一下,你别动手啊。”
丛风一头雾水,正要追问,就被方与宣扯着衣领,在唇上用力撞了一口。
不待反应,后门一开一合,方与宣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仿佛生怕走慢一步被一拳创飞。
屋里传出庄康泽惊喜的声音,丛风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抹了把嘴唇,耳畔咚咚咚是密集的心跳。
格外神奇,他居然在那一刹知道方与宣为什么要亲他。
被读懂的满足感带来难以克制的兴奋,比凌乱的唇齿触碰更叫人心动。
屋里的庄康泽对屋外的一切一无所知,只挺直背,两只眼睛亮晶晶地闪着:“老师,你今天也来了!”
方与宣靠在桌边,点一点他手里的本子:“记了笔记?”
“随便记了一些。”庄康泽不好意思地翻了两下书页,递到方与宣面前。
那本子用了很久,纸张都变脆不少,方与宣接过来,见到左上角认真记录了今天的日期和事件,写得比他的会议纪要还精细。
排版很随意,只写了些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向前翻去,时不时有铅笔勾勒的简笔画,一旁标注了文物的对应信息,有的地方还盖了各地博物馆的戳。
把本子竖起来,夹层里还有一两张小票,算是个简易随性的手账本。
“去过这么多博物馆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