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看见昨天(47)

2025-09-16 评论

  庄康泽点点头,语气里没了初次见面的怯生生,夹杂了些骄傲:“只要出门,我就会去当地的博物馆。”

  方与宣看他又红起来的脸蛋,想起张老先前那句“你师傅最喜欢这股劲儿”。

  他遇到苏文清的时候,自己也才二十岁出头,那时他刚考进馆里,一同进来的是个后勤管理处的萝卜坑,入职以来就没怎么见过面,他成了唯一一个刚从书海里冒出头的傻小子。

  苏文清带着他走进修复室里,一锤子砸下去就是十年。

  苏文清欣赏他,说他瞧着淡、静,可身上有股劲儿,不单是所谓热爱或责任,就是纯粹的倔劲儿,只要交到他手里的活儿就砸不了。

  方与宣没理解过这话,只当是说他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其实脾气犟还心思多,直到这么多年过去,心境转变,他再瞧见庄康泽,忽然就懂了其中深意,也不免为之动容。

  庄康泽仰头看他,抿着唇角,方与宣与他对视片刻,那道视线太坚定,劲儿得很,令他有某种醍醐灌顶的感慨。

  他没忍住转过头,隔着窗玻璃看了眼丛风。

  张老从庄康泽身上看见了他年少时的姿态,可他那天从这男孩身上看到的本是丛风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tomorrow

  ◇

 

 

第37章 遗书

  “老师,能问问我比赛成绩怎么样吗?”庄康泽小声问。

  “不知道呀,我又不是评委。”方与宣知道了也不能说,他把手账本放到庄康泽腿上,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随口问,“你平时生活费够用吗?毕业实习做过没有?”

  “实习还没做,但是钱够用,我自己也会找渠道赚钱。”庄康泽仰起脸,“去外地的钱都是我自己赚的。”

  说一半,他留意到窗外的身影,“哎”了一声:“丛哥来了。”

  “你认识他?”

  “认识的,但他应该不认识我。”庄康泽觉得自己的注视不太礼貌,便低下头不再看,“他有时候会过来,之前我们食堂的采购拿佣金吃回扣,也是他帮着解决的。就是不怎么和我们说话。”

  “下次可以聊几句。”方与宣挂着笑,好整以暇地望着外面,仗着丛风听不见随便编排他,“他不敢跟你们聊天,你们逗逗他,他不禁逗。”

  外面的人瞧他面上不怀好意的表情就知道没说什么好话,冷着脸盯方与宣。

  方与宣摆摆手,丛风无语地与他对峙片刻,才转身离开。

  “方老师,你们认识啊。”

  方与宣觉得这人有意思得很,拿活动用的宣传册敲敲庄康泽的额头:“你怎么知道我姓方?”

  “比完赛我从工作名单上找你的名字了。”庄康泽决定使用共同的秘密来拉近关系,“我之前帮忙整理旧档案,看过丛哥的照片,就在楼下的图书室里。”

  ——图书室比想象中更大,方与宣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庄康泽聊天里提到的几册厚重的世界历史,旁边也摆着给小朋友翻阅的图画版。

  一路走进去,墙边立着一个玻璃门书柜,里面严丝合缝地躺着五册相片收纳盒,书脊用马克笔写着年份日期。

  书柜没有上锁,他轻拉开门,将其中两册抽出来。

  相册没落灰,大概时常有人打理,翻开能辨认出收纳的都不是原片,塑封崭新,像是对着原片扫描后重新打印出来的。

  每张照片旁边都附着贴纸小字,是庄康泽的笔迹,简单记录了时间、地点。

  老照片蒙着一层琥珀色的夕阳,明亮处曝光过度,暗部糊成一团,几个孩子或坐或站,衣裳色彩鲜亮。

  那时候福利院还没有扩建,平房、胡同都还没拆,能透过相片听见从院门口经过的自行车铃声,叮叮当当,把角的副食店门槛都被踩破了皮,踢踢踏踏。一派欣欣向荣。

  认出小时候的丛风不是难事,眉眼轮廓与现在有些差别,但与梦中的差别却不大。

  前世二人相识时都是十几岁少年,成亲也未满二十,是最意气风发的年岁,死时都还没庄康泽大,那段缘分太短暂,留给对方的只有青涩莽撞和未果的凌云壮志。

  丛风小小年纪也冷着一张脸,郑宇在旁边咧着嘴乐,把他拽成高低肩,二人身边簇拥着几个孩子,瞧着都只有五六岁。

  庄康泽说在福利院里,大一点的要照顾小朋友。如此看来,丛风两世的处境大差不差,早早独立,自己成长,能长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前世他刚认识丛风时,简直横冲直撞凶得要命,上朝下朝都得和他呛两句。

  好在这辈子沉淀许多年才遇见,可算没那么野。相互试探多了,吵得少了,骂得轻了,也不再有从前敢仗着权势大闹酒楼、教训纨绔的冲动了。

  翻过一页照片,是另一张与几个长辈的合照,一旁小字注解,院长、丛家夫妇。

  这次郑宇没有龇着牙乐了,他局促地盯着镜头,肩膀微微缩起来,丛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手指上戴了枚亮灿灿的金戒指。

  丛风仍旧没有表情,却意外成了全片里最松弛的角色,他个头已经比郑宇高出不少,站在丛父身前,那双眼雾蒙蒙,千百心事沉在里面,带着过于早熟的深沉,直直望着相片外的人。

  方与宣在图书室呆到中午开饭,临走才想起来丛风早已不见踪影。

  微信问了才知道这人跑去院长办公室吹空调,方与宣去门口等他,遥遥看着端着饭碗的孩子们,不免又想起庄康泽刚刚描述的生活。这男孩清楚自己的劣势,却又要强,虽不善言谈,心里却坚定。像他,也像丛风。

  丛风向他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颗苹果,隔着几步远就抛过来,方与宣抬手接住,问:“哪来的?”

  “院长给的。”丛风说,“拿去吃吧,不吃就放床头,果香助眠。”

  提起“助眠”,二人默契地终止了话题。

  方与宣谨慎地避开聊起梦境,他还拿不准丛风是否知道平安符的秘密,并不想轻举妄动。

  而丛风避而不谈的理由则十分简单,在梦中做了一世夫妻,这关系太私密,如果此时直接点破,未免有些尴尬。

  两个人的心思出现了离奇的偏差,只是谁也不开口,便将美丽的误会贯彻到底。

  有了现实中的暧昧触碰,丛风在当夜入睡前的心情还算畅快,毕竟梦里的结局虽充满遗憾,可好歹有一段美好的曾经和美好的未来。

  于是他闭上眼睛,沉沉入梦,接着被一巴掌从混沌里拍醒。

  他脚下不稳,直直后退好几步。

  从未体会过如此莫名其妙的清醒方式,视线才聚焦就看见方与宣刚对着他的脸来了一拳头,定睛再看,方与宣自己脸上也挂着彩。

  丛风眼冒金星,把手背举到面前,怀疑方与宣脸上的伤是自己打的,因为他手指骨节有点疼。

  “将军,将军!方公子,你们莫要打了!都是自家人啊!”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明日要进宫,要面圣……”

  屋外此起彼伏一片喊声,丛风不明所以,还没弄清楚究竟出现了什么矛盾,已经热火朝天地和人扭打在一起。

  他在此刻终于发现自己的认知出现了重大错误,他们的婚姻一点也不甜蜜幸福温馨恩爱,简直是扭曲畸形惊悚恶毒。

  而方与宣今夜过得也不痛快。

  连着好几天没有做梦,只有醒来时脸上布满泪痕,是无意识掉下来的眼泪。

  也许是助眠的苹果当真起效,又或许是因为睡前惦记着明天与丛风的约会,时隔许多天,他的梦境终于从迷雾般的虚无中破土而出,衔接上多日之前的旧梦。

  梦里,副将吕彬班师回朝,将丛风的遗书递到自己手中。

  甫一睁眼,方与宣便感受到撕裂的拉扯感,一面是来自前世的悲伤与痛苦,一面是来自现世的怅然和感慨。

  托白天时亲了一口丛风的福,方与宣第一次没有被前世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他得以区分开两股心境,客观地将注意力集中于这封绝笔之上。

  丛风会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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