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看见昨天(5)

2025-09-16 评论

  门诊给他开了个动态脑电图,要做24小时,今天有床位,不用预约说上就上。方与宣惊得差点转身就走,站在走廊里调整了十分钟心态才回去缴费。

  做脑电图的大夫领着他去床位时,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不用太紧张,做不了24小时,你正常休息,睡一觉,差不多下午五点左右就能走了。一会儿你头上得戴很多仪器,所以没法下床,尿袋给你放床边上了。建议喊个朋友来。或者等今晚,今晚也有床位,你八点多来,正好睡一觉明儿个六点半走。”

  “不用了,现在做吧。”方与宣听得有些崩溃,在心底叹了口气。

  “也行。你能睡着吗?”大夫推开诊疗室的门,屋里只有两个床位,此时都是空置的,“收拾一下吧,上厕所喝水什么的,咱们十分钟后整点开始。”

  其实不太能睡着,方与宣需要把自己全部脱光才能入睡,这毛病是前两年冒出来的,治不了。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床头,目光上下扫视一圈,这间诊疗室和普通病房不太一样,床位抬得很高,头顶四个角落明晃晃架着监控,仪器看起来和心电图机大差不差,没有想象中那样吓人。

  他没带水,大夫用纸杯给他斟了一杯,他润了下唇便随手放在桌上,老老实实躺进病床,调整好位置,把被子拉到下巴处。

  下一秒,大夫一扬手就把被子掀了,拿着几个拖着长长导线的电极片,低头看着他,很恐怖。

  方与宣绝望地闭上眼任她摆弄,衣服扣子解开,胸前和肋下都贴上冰凉的片状物。

  大门传来三声轻敲,大夫喊了请进,随即走廊中的喧闹短暂漏进来一些,是有人开门走进来了。

  “稍等下哈。”大夫利落地将仪器逐个贴在方与宣的额头上,连接电极片的导线在耳边拖拽出哗啦啦的噪音,听起来足足有一大把,冰冷的线条和呼吸管贴在脸上,难以忽略的异物感令他不适。

  方与宣睁开一只眼看向来人,始终平缓的心率一下子撞上一百八,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嗯?”

  ——另一张床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丛风正垂眼看着他。

  这人今天没穿警服,乍一下险些没认出来,但那双眼睛实在叫人过目不忘,方与宣短时间内不会忘记这张脸。

  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丛风。

  前两天配合警方调查结束,午饭时苏文清吐槽过这人几句,说工作时间之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要聊的不是工作就根本联系不上,搞得方与宣一直以为这人一下班就从地球下线。

  “方老师。”丛风常无情绪波动的脸上也一闪而过的惊讶,“做检查?”

  “嗯,好巧啊。”方与宣的中指被大夫夹上指套,他无暇顾及,转着眼睛看向丛风的方向,在闭嘴结束对话和简单寒暄之间挑选了一句他最想知道的话,“你做多久?”

  丛风低头看了眼病历单:“二十四小时。”

  “睡眠脑电吗?”大夫问,她把方与宣的衣服重新扣好,将仪器用绑带固定,扶正他的脑袋,这才直起身去电脑前看丛风的病历信息,“你们认识?”

  方与宣不太敢动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转开头用苍白无力的目光看向床边,那里放着大夫说的尿袋。

  丛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停顿两秒才说:“认识。”

  “那挺巧。我看下病历,你们都是睡眠障碍是吧。”大夫点了两下键盘。

  “我是做噩梦。”方与宣说,“1号床。”

  “嗯。”大夫点头,百忙中转头对他摆摆手,“你睡吧,耳塞需要吗?”

  方与宣用余光瞥向仍然站着的丛风,很轻地吞咽一下,艰难道:“需要,谢谢。我如果到五点都没睡着怎么办?”

  “没事,放松。”大夫从抽屉里拿出一套新耳塞给他,“有问题呼我。”

  “好的。”方与宣用右手把耳塞推进耳道,在心底叹了口气,穿着衣服本身就睡不着觉,更何况身边又躺了个会喘气的大活人。

  在其他人面前睡觉对他来说和裸奔上街没有区别,好在这个耳塞的隔音效果奇佳,戴上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脉搏。

  方与宣偏过一些角度看隔壁床,大夫为丛风戴上仪器,稀里哗啦的线在头顶铺散开。

  他们维持着默契的距离感,谁也没有主动打探对方的情况。但方与宣打量人的眼神格外肆无忌惮,丛风察觉到后坦荡荡地回望过来,眉梢挑起一个细微的角度。

  方与宣与他对视一秒,随即转回脸,用右手摘掉耳塞,清了下嗓子:“我做噩梦,把仪器扯掉了需要重新做吗?”

  “扯不掉,给你绑好了。放心。”大夫在电脑前查看丛风病床的数据。

  他捏着手里的耳塞,又问:“我可能会讲梦话,吵到别人……”

  “没事的,你睡吧。”丛风的声音从旁侧响起,兴许因为是躺姿发声,听着比起工作遇到时的音色更沉更厚。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方与宣“好”了一声,把耳塞重新戴好,安静地闭上眼睛。

  他其实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睡相如何、是否会吵到别人,只是提前说一句让丛风有点心理准备。

  毕竟梦境的进度已到拜堂的临门一脚,不出意料他等下就会见到自己那位将军老公,他怕如果是个丑陋粗鄙、低俗下流的,他会忍不住在梦里骂街。

  不过转念一想也有好处,方与宣始终怀疑自己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如今有个警察叔叔在旁边镇一下倒也安心。

 

 

第4章 夫妻对拜

  方与宣听着自己的呼吸声睡着了。

  意识在虚空中沉浮,眼前漫无边际的虚无丝丝缕缕染上颜色,起初是白茫茫一片,无法聚焦的双眼茫然地望着远处,渐渐出现色块,大片的红色和深黄色晕染开,绘成一片深重的浓红,像血迹泼洒在陈年檀木上留下的腐旧痕迹。

  方与宣眨了几下眼,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同时脖颈传来极重的按压,是有人用力将他掼倒在地。

  他重心不稳跪倒下来,只有一只腿跪在蒲团上,右腿膝盖狠狠磕在地面上,闷痛将他的思绪猛地拽回身体内。

  方与宣挣扎着抬起头,满目红彤彤,头顶悬挂红绸彩帛,供桌之上立着天地牌位,压着他跪下去的人此时撤后几步,重新站回两侧队列中。

  厅堂内的人并不多,粗略看去不超过十人,方与宣咬紧牙关,转头瞧见把他按在地上的那位是个老熟人,清癯瘦削,长须目炬,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爹,拜高堂的时候遥遥见了一面。

  他爹此时正气凛然地直视前方,仿佛方才出手把他压下去拜堂的人不是他一样。对上方与宣的视线,他瞪起眼,一言不发。

  “夫妻对拜,一拜,琴瑟和鸣。”

  方与宣单手撑地,猛然转过头来。

  两片蒲团挨得极近,弯腰便能发丝相触,此时他对面那人正规规矩矩地伏身叩拜,方与宣只能看清他垫在额下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手,是武将握惯了长枪的手。

  他平白心跳加速,某种极兴奋的冲动自心底熊熊燃烧,他僵立着没动,身后的父亲再次压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上。

  “二拜,同偕到老。”

  方与宣重重磕下去,膝盖的钝痛愈演愈烈,他这次看清了对面那位将军的脖子上有一块长疤,横亘在喉结之下,直延向衣领里,瞧着是曾叫人命悬一线的旧伤。

  “三拜,福寿无疆。”

  掌礼嗓音浑厚,却在方与宣的耳畔炸成一团鸣响,他低头长拜,再起身时,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一张无比熟悉,却恍惚间记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的脸。冷硬锐利的五官,像一柄闪着寒芒的重剑。

  记忆蒙上一层模糊的滤镜,如同单独开辟出来的图层,无论如何也抹不干净,隔靴搔痒一般令人浑身难受。梦境与现实被某种无形的潜意识隔绝成两半。

  方与宣直勾勾地盯着他,这种感觉不太好受,像是在梦里跑步时腿总是沉重、转身总也转不过来的无能为力,他无比清晰地知晓他见过这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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