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看见昨天(6)

2025-09-16 评论

  红烛光影乍明乍暗,他仍旧跪坐在地,对面人毫不避讳地任由他看。

  这将军个子高,直起上半身时微俯视着他,那双眼睛冰冷彻骨,带着不加一丝遮掩的嫌恶和厌烦。

  方与宣觉得他自己脸上的表情也不遑多让,大概是难看到了极致,掌礼又念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骈句,但越念越没底气,也许是被这屋中剑拔弩张的气场骇到了。

  府里一片喜气洋洋的艳色,可侍奉在门口的侍从各个面色复杂,呈现出一派诡异的割裂感,前堂的锣鼓声再奏,掌礼引着二人一路行至内院,宾客退去,只剩下三人,两瓢合卺酒递到面前。

  方与宣一扬手把合卺酒掀翻,此时他爹不在,没人能再逼着他低头。

  水花飞溅,洋洋洒洒泼了一地,掌礼退后半步仍然被波及到,溅了一裤脚,但这人也算得上泰山崩于前岿然不动,嘴角微不可查抽搐一下,随即唤门口嬷嬷又取了一瓢来,面上愣是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镇定。

  雕琢成纹的匏瓜盛着一汪香甜的酒,被人两手捧着举在面前,方与宣接过来重重放在桌上,又洒出来几滴。

  他目不斜视,只冷冷盯着对面的人看。

  僵持半柱香的时间,掌礼终于退出内院,在门外宣了礼成,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这场没有一个人满意的仪式。

  本就没多热闹的将军府此时更是寂静一片,虫鸣声都被压得收敛,走廊上列队走过的侍女脚步飞快,生怕走慢一步掉队,又怕发出动静。

  月上梢头,落针可闻的将军府里传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内院惊起一排鸟,打响了今晚鸡飞狗跳的洞房第一枪。

  将军单手扣住方与宣的手,用强硬的力道逼迫他端起那飘酒,毫不留情地往他嘴边送:“喝了。”

  “我偏不喝,你奈我何?”方与宣拗不过他,手腕被攥得生疼,他坐着,那人站在面前,自上而下压的动作很难抵抗,他咬着牙,抬脚就是一下。

  将军被他结结实实踹了个正着,却躲也没躲,手中再次发力,欺身压下来,那瓢合卺酒在二人的较量间抖出大半,尽数洒在了方与宣的衣袖之上。

  “这么想同我琴瑟和鸣、同偕到老、福寿无疆?”方与宣不闪不避地盯着他,眼眸里毫无新婚温情,冷得像三九天的冰。

  “方大人一表人才、温良恭俭,谁人不愿与你琴瑟和鸣?”将军话语满是嘲讽,二人挨得极近,近到鼻尖快要碰到一起,能将彼此眼中的愤怒尽收眼底。

  酒已经被压到了方与宣的唇边,牢牢抵在唇齿之间,他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片刻后一扬手就扇过来。

  对面一把钳住他的小臂,动作粗暴地压回椅子上,拉得方与宣没有坐稳,歪倒着险些跌下去,偏偏左手还被将军握着,连带着那瓢酒一起高举着。

  他一抬腿蹬在将军胸膛上,使劲将他顶开一些,正碾压在那道旧疤上:“这婚又不是我求来的,收收你那破脾气。”

  “谁先发脾气?”这位将军勾了下嘴角,扯出一个非常勉强的弧度,他一只手抓住方与宣的头发,将他固定在原地,便把合卺酒往他嘴里灌,“你摔在地上的酒可还没干。”

  甜酒入喉,方与宣被呛了几口,他咳嗽几声,又猛踹一脚,这次的角度选得刁钻,对方抓着他的手松了松,他便立刻挣脱开,直接将人踢倒在地,博古架被撞出一声巨响,玉器瓷瓶发出一串叮铃当啷的碰撞声。

  他自己也随着惯性摔倒,正压在那方宽阔的胸膛上,手掌撑着的地方还有他踩出来的脚印。

  “你是不是非得看我不痛快?”方与宣使劲压着他,边说边咳,快把肺都咳出来。

  他根本压不住沙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将军,那人一曲腿便将他顶翻,反手一肘把他钉死在墙面上:“我就是要看你不痛快。”

  方与宣微微仰起头,横在喉咙上的手臂压得他难以呼吸,只好张开嘴喘息,他盯着那双冷漠的眼睛,半晌后笑了一下:“大将军年纪尚小,爱计较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我不与你争论便是。”

  他一句轻飘飘的年纪尚小又把眼前这人点着火,这将军发怒时却不显怒容,只是冷眼瞧着他,反唇相讥:“方大人确实豁达,朝上骂我骂得那般不留情面,下了朝却还能同我拜堂入洞房。”

  方与宣闻言收起笑,抬手用力拍了几下压在脖颈上的胳膊。

  将军一动不动,方与宣也不再与他废话周旋,寒声道:“那我待如何,还能抗旨不成?你少在朝上骂几句穷酸腐儒,多掂量掂量你镇在北疆那几十万兵马的命,还至于使人忌惮走到今日这步?”

  这将军单手便将他拽起来,凑近他:“这话说得倒像是我功高震主了,陛下是我亲堂兄,这权臣还轮不到丛家当。倒是方公位尊势重,桃李满天下,他少骂我几句粗鄙短视,也不至于引得陛下想出这牵制之法,让他亲手把儿子送到我府里。”

  方与宣凝视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放开。”

  “你当我是傻子?”

  方与宣深吸一口气:“我不动手。”

  将军静静看他片刻,收回抵在他脖子上的胳膊。

  下一秒,方与宣单手成拳直奔他的面门而去。

  将军手腕一翻便挡开他的拳头,方与宣趁着空当再出手,二人脚下一转,腿磕到了床沿,重心歪倒向后栽去。

  方与宣在倒下的前一刻不忘扯住对方的衣襟,大红喜服的盘扣崩裂开,将军随他栽下去,重重摔成一团。

  方与宣喘了几口气,他在开宴前喝了不少酒,原本并无醉意,可这一通天旋地转把脑袋晃得直转圈,眼前的帐幔也开始扭曲。

  将军直起上身,把身后的烛光挡出一片阴影,他衣襟敞着,将那条骇人的长疤袒露出来,发丝乱糟糟地垂落,他垂眼瞧着方与宣,眼中情绪晦涩难懂。

  方与宣同他对视了一会儿,说:“滚下去。”

  将军没有答话,只抬起那只生了剑茧的手,落在他的下巴上,用力蹭了几下,手指沾了几滴混乱中洒上的合卺酒,他端详片刻,把酒渍抹在方与宣的下唇,湿淋淋一片。

  “什么意思?”方与宣偏开头躲了下,可那双手太大,食指一扣就整个拢住他的下巴。方与宣便不躲了,只是看他半晌,勾起些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想洞房啊。”

 

 

第5章 伞借你

  话音落下,屋内只剩下烛火毕剥声,方与宣看到那人面容镇定,没有为这惊世骇俗的话流露出半分讶异,随即他倾身而下,滚烫的呼吸一瞬间扑面。

  方与宣下意识抬起手推开他,掌心只在那柔软的布料上相触半秒,接着便如泡沫破碎,从手中为起始,扩散出层层涟漪,整个画面都在土崩瓦解。

  他愣了下,随即一脚踏空,失重感将他兜头砸醒。

  方与宣猛地睁开眼,头上、脖子下的撕扯感又将他拍回床上,他后背全是汗,夹在左手的血氧仪将脉搏扩大数百倍,跳动声震耳欲聋。

  他盯着天花板,好一阵子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耳畔是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屋里昏暗一片,几秒后骤然亮起一道光,他机械性地转过头,看到身穿白衣的大夫匆匆走进门。

  方与宣看着大夫的嘴一张一合,愣了会儿才想起来摘掉耳塞,属于医院的嘈杂声像拖拉机一样推入耳道。

  “没事吧?”大夫走过来,快速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仪器,“你这噩梦够吓人的,我刚看见你差点坐起来。”

  方与宣感到喉头干涩,渴得快要干涸,在大夫拆头上的仪器时艰难地偏头看了眼隔壁床,发现丛风已经摘掉满脑袋的电极片,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几点了?”

  “五点多,也差不多了。2号床比你早醒五分钟。”大夫说,“三天以后出结果。现在有哪儿不舒服吗?”

  方与宣撑起上身,拿过床头的水喝了几口:“还行。”

  他抬眼看了看丛风,问道:“我没有吵到你吧?”

  “没有。”大夫顺嘴回答,“他顶多睡了二十分钟吧,连深度睡眠都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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