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衍也不知道猫有没有太阳穴,他只能感受到自己的额头突突地跳。
他知道物业说的话有理有据,但还是不爽,蛋是他自己的,凭什么物业说割就割?!
再不济,就算他这辈子只能做一只猫,只能和同类亲热,那些流浪的三花也真不一定看得上他这只丑陋的白猫……
“我家小鱼挺老实的。”迟书誉的嗓音淡了几分,听不到里头的情绪。
物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让业主不高兴了,止住了话头。
她不明白,不就是绝育吗,这衣冠楚楚长相俊秀的男人怎么会突然生气。她是小区的服务人员,并不多问,也不感兴趣业主的私人情绪,只是站在前头带着路。
小区里植被不多,但都很漂亮,桃树开了新芽,翠绿色的,一派温柔。迟书誉家房子的地段很好,离小区门口很近,旁边就是物业服务处,也挺方便。
地段好的小区,物业服务处都富丽堂皇的,一进去,一个前台小姐姐正打着瞌睡,右手边还放着一杯咖啡。
咖啡还冒着一串热气,显然是刚泡好,女人走上前点了点吧台,把小姐姐叫了起来。
那姑娘学生模样,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朝门口看去。
看到迟书誉怀里的猫,姑娘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知道这是来登记了。她弯腰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张表格,往前一推。
迟书誉低头看向表格,姑娘礼貌地给他递了一支笔,迟书誉摆了摆手,拒绝了姑娘的好意,没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漂亮的钢笔,宋时衍觉得眼熟,盯着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哪里眼熟了。
这笔外表漂亮,却败絮其中,迟书誉甩了好几遍,仍旧写不出字来。
穿高跟鞋的女人从善如流地递上一支笔,道:“笔不好用了还带在身上吗?”
迟书誉没回话,也没接女人的笔,又甩了一下,笔终于出了颜色。
他挨着把小猫的基本信息登记好,知道的就写写,不知道的就瞎填——反正物业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这么一串填下来,十有七八都是瞎填的。
反正宋时衍凑上去,也不知道年龄来处品种都是怎么来的——他到现在还没搞清自己是多大的小猫呢。
迟书誉行云流水,并不犹豫。
唯有生日那栏,不知是笔又卡墨了,还是不知道怎么填,犹豫片刻,填上了十二月五号。
其时宋时衍正歪头往外看,并没看清他填的什么。等到他回过头,迟书誉已经将表格递了回去。
小姐姐收好表格,抬头道:“猫咪绝育了记得来登记一下。”
宋时衍:够了……这个话题什么时候能停止。
迟书誉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我知道了,到了年龄我会带他绝育的。”
能不能不要这么欺负一只可怜的小猫咪……宋时衍一想到未来绝育的美好情景,觉得自己的天大概要塌了。
如果迟书誉真的要带他绝育,他这辈子都不会吃迟书誉给的小鱼干……
见宋时衍精神恍惚,情绪不好,迟书誉的步子慢了下来,摸了摸宋时衍的头,道:“生病了?真得带你去医院了。”
宋时衍现在一听医院两个字就应激,浑身的毛炸了起来,对着迟书誉的胳膊就是一巴掌!
不要和他提绝育的事!他不要去医院。
这话一说,猫咪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迟书誉放了心,拿起吧台上的钢笔,小心地收回了口袋里。
宋时衍想起来了,他见过这支钢笔!
第15章
他绝对见过这支钢笔!
这太眼熟了,宋时衍无比恨自己的脑子怎么这么笨,记忆力像给狗吃了一样,连一支笔都想不起来!
他的视线紧紧落在这支笔上,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自己在哪见到的钢笔。
猫猫是没有太多烦恼的,照平常宋时衍也就抛到脑后了,可不知道怎么,这次他总有些介怀。
他想不起来的事情太多了,连做过梦再睁眼,都已经记不分明,好像他当人的时候,平白活着的那二十三年,都是云烟一般,过眼即散。
除了讨厌他的人,没有人记得住宋时衍,最后的最后,竟然连他自己也记不住了。
宋时衍私心以为,在这世上活一遭,总要有些留恋的。而今他变成了猫,也不知能不能回去做人,若连自己都记不得以前的事,那该多么悲哀。
他的瞳盯着迟书誉放钢笔的口袋,柔软的毛抖了抖,尾巴蜷缩了起来。
他还想再继续想想,针扎似的疼痛就传入他的大脑,阻止了他的回忆。
宋时衍想不下去。
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做猫多好,不要去想身前事,那都是浮云,不再重要了。
宋时衍扯了扯嘴角,灵光一现,终于想起了钢笔为什么眼熟。
这是他送给江寒食的钢笔。
那会江寒食对他还很真心,他也真的把江寒食当做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之前有次出去玩,江寒食给他看了这支钢笔。
宋时衍记得很清楚,要三千八百块钱。
宋北川再娶之后,就不怎么管宋时衍了,宋时衍的伙食全都是新夫人负责。后妈总是比不上亲妈的,少爷日常生活够花,但也没什么闲钱。
江寒食当时眼睛发光,特别激动地拿着手机给宋时衍看。
宋时衍性子慢,但并不笨,朋友想什么他心里门清——江寒食家穷,平时三块钱以上的笔都不买,怎么可能有心思看三千八百块钱的笔呢?
他不想拂了朋友的雅致,私下里偷偷吃了三个月的泡面,省下了三千八百二十三块钱。
给江寒食买了笔,又花了二十三块钱给他买了一个生日蛋糕。
很简陋,很小一块。
钢笔加上包装只要多三十九块钱,宋时衍掏不出来,只好偷偷把单支钢笔放在了江寒食的抽屉里。
后来江寒食没跟他表达过谢意,说不在乎也是假的,但毕竟是自己主动送给别人的,上赶着要感谢挺掉价的。
再后来,他也就忘记了这件事,忘记了自己曾经吃了三个月的泡面,就为了给朋友送礼物。
迟书誉这什么审美,怎么和江寒食同流合污了!
他就说,想不起来是正常的,这笔不过是他一段失败的友谊的插曲,甚至说不定,和迟书誉手里的笔并不是一个型号。他在想什么呢?
想迟书誉偷了他送给江寒食的笔,这不笑话吗?
宋时衍自嘲地笑了开来,猫咪脸上的表情其实蛮难分辨的,笑得再厉害,也只是微抬唇角,看不出来。
迟书誉不知道这团子抖了一串是在笑,温冷的视线落在猫咪的头上,没什么感情地打量了几眼,打算抽个时间带猫看看医生。
得亏宋时衍不知道他心里头怎么想的,不然一听到医院,非得炸毛不可。
“对了,”迟书誉想到了什么,没看物业的人,只是道,“其他小动物需要登记吗?”
“具体是什么样的小动物呢?”小姑娘从抽屉中又摸出了两张表格,将递未递地往迟书誉面前一怼,“如果是猫猫狗狗这种是需要登记的。”
“一只鸟,”迟书誉尾音上扬,仔细地回忆了片刻,“还有一只老……应该是仓鼠。”
姑娘对鸟和仓鼠显然没兴趣,这算不进kpi里,于是一收表格,回:“不用,您记得定期驱虫,照顾好他们。”
迟书誉捏了捏猫咪的耳朵,低笑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听到没,好好照顾你的小动物们,我可不管。”
不管就不管,宋时衍一歪头避开了迟书誉的碰触,哼了声。他自己上又不是不行。
可惜当天,宋时衍就发现了一件让自己头疼的事——仓鼠和鹦鹉睡哪。昨天将就一天也就罢了,今天该怎么办。
迟书誉这人他了解,向来说一不二,说不管绝对不会管,一切都得宋时衍自己想办法。
比起睡哪,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没有方便仓鼠栖身的草叶或者碎纸屑,仓鼠没地方排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