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衍感觉他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对这个老头很无奈:“那我看见了。”
老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憋屈,什么都往外说:“年轻人,你命不久矣。”
没意思,宋时衍还以为这老头真的是哪里来的大能,能看出他死而复生过。结果等了半天就等来一句“命不久矣”。
他就是只猫,侥幸又变了几回人,等糖果吃完了之后,还是要当一只猫的。当几天,当几年,最多也就十几个春秋,算不上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
宋时衍不在乎,并不代表没人在乎。
迟书誉刚跟过来,还没说话就听到了这一声,眉眼冷了下来:“话可不能乱说。”
老头“哼”了一声:“自己的命数,旁人可干涉不了。”
他闭上眼睛不唠了,宋时衍没那么在意,依旧笑嘻嘻道:“那我想要一个小猫的糖人,可以吗?”
老头:“……”
以往的人,要是被随便说了句命不久矣,非得把他摊子掀了骂他一顿,或是刨根问底问个清楚。哪有这小青年一样,毫不在意,反倒跟他说,我可以要一个小猫的糖人吗?
他突然有了点兴趣,摆摆手让迟书誉走开,想单独跟宋时衍说几句。
迟书誉站着不动。
他浑身紧绷起来,根本做不到宋时衍那么松弛。
宋时衍明显是不信这些,而他不一样。
如若不是神鬼在世,怎么他眼睁睁看着没了呼吸的人还能从地底爬出来。
无心亦无苦。
他害怕分毫否认宋时衍存在的话语,害怕这个鲜活的人从他面前再度消失,所以他惶恐,甚至会因为一个江湖骗子的话忧心。
见他怎么样都不肯离开,正主自己又瞧不上在乎的模样。老头便不说话,只是一心画着糖人。
他像个神棍,但画糖人的手艺却过得去,不出一分钟,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猫就已经在案板上呈现了出来。
他用签子将糖人黏起来,递到宋时衍手中。
宋时衍要接,这老头毫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一千。”
宋时衍反应极快,手直接一缩。
谁理你,才不要。
他这还在拒绝呢,另外一边,机械的女声恰时响起:“xx宝收款到账,一万元。”
宋时衍立马反应了过来:你爹的迟书誉,你个败家玩意。
他的太阳穴跳了起来,想骂人。
花一千买个糖人就算了,还手欠多抠了个零。他深呼吸,将气咽下去,脑袋嗡嗡的。
“就你钱多是吧?”老头要一千宋时衍已经很不开心,这会迟书誉付了一万。他糖人也不要了,没忍住怼了他一句,转身就走。
老头拿了一万块钱,终究不好意思不办事,对着两人喊了声:“魂去身在,命不久矣啊。”
迟书誉下意识要去追宋时衍,不想理会老头的话。
老头却叫了他一声:“喂,大高个,你听到没有。”
“没用的。”老头摸了摸胡子,叹口气,“你追不上他的。”
迟书誉何其聪明,听出了老头的话外音,这老东西是憋不住了,想要告诉他什么。
他停下脚步,垂眸,语气不咸不淡,但带上了恭谨,背对着老头:“您有什么办法吗,要付出多大代价都无所谓。”
老头生了宋时衍的气,还要傲娇上一会,不置可否:“我只是个卖糖人的,他都不信我,你信我?”
迟书誉不信这些,他唯物主义了二十多年,只有对宋时衍的事,信过神佛。
万一这是真的,万一宋时衍真的快要死了,他会疯的。
他于是道:“我信。”
他信不信,老头当然看得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开始装神:“他想活下去,自然会来找我。”
老头话说到一半,不说了。
可迟书誉听出了他未竟的话语。
如果他不想活下去,谁都没有办法。而方才宋时衍的反应,并不像很在意生死的样子。
他为什么会回来,会选择什么时候走,到底是人是鬼,都不可知了。
迟书誉知道自己问不出别的了,抬起头望向人海。一二五小吃街的人向来很多,宋时衍早就淹没于人潮,任他怎么找寻,都看不到了。
迟书誉一阵恍惚,心口处涌起说不出的慌张,腿一软险些要跪下来。
宋时衍呢,他去哪里了?就这么短短几秒,他能去哪里?如果他就这么消失了,自己该怎么办……
迟书誉踉跄了一步,有一层阴影蒙住了他的视线,他突然看不清了。
他低下头,手里的糖人小猫睁大眼睛,微微弯着嘴唇朝他笑。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回头,有人逆着光,朝他歪头眨眼睛:“你发什么呆呢。
“我跟你说,那老头就是瞎说,我怎么可能活不久呢。”
“我,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第35章
长命百岁这话太满,老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站起身收了摊,背着东西离开了。
宋时衍已经吃得半饱,微微有些困意。
他嘚瑟完了,便头一点一点地在迟书誉身旁犯困,迟书誉无奈:“你很困吗?”
宋时衍摇摇头:“没有没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头有点晕,刚想说什么,隔着很远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
宋时衍缓缓睁大了眼睛,眼神发紧,手不经意间攥住了迟书誉的袖子。
他的指尖发白,明显是情绪上来了,嗓音微微沙哑:“我们走吧。”
迟书誉意识到他不开心了,没追问,只是拍了拍宋时衍的肩膀,说了声好。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迟啊,你怎么在这。”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宋时衍从骨子里畏惧起来。
他松开攥住迟书誉袖子的手,眉眼仓皇,秀气细长的眉微微蹙起,没想到这么快就和宋北川撞上了。
宋北川会认出他吗?
迟书誉大约不太想搭理宋北川,握着宋时衍的胳膊往外走。
男人心有不甘,快步走上前,声音厚重慈祥,像一个成熟的长辈:“小迟啊,我知道你怨我,可是阿衍的事,我们也不希望看到。”
这老东西大概资金又周转不过来了。
迟书誉停下了脚步,以保护者的姿态护在宋时衍面前。
宋北川是宋时衍亲生父亲,连他都能一眼认出宋时衍,宋北川不可能认不出来。
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宋北川这个老东西,心思很重,当初办葬礼要不是迟书誉态度坚决,估计还能再拖上三个月,还用这葬礼,黑了迟书誉一个亿的利润。他对宋时衍一点感情也没有,有的只有利益和算计。
怪不得宋时衍反应这么奇怪,原来是看到了他。
跟在宋北川身后的还有两人,一个漂亮的中年女人,以及一个年龄和宋时衍差不多年纪的青年。
那青年长得和宋北川一样,一副脑满肠肥的模样,脸上遍布疙瘩,长得叫人反胃。
迟书誉和这母子有一面之缘。
“您三位,有什么事吗?”迟书誉摸了摸手腕上的腕表,语气冷然没有感情,“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小迟啊,”宋北川摇了摇头,他的表情分明慈祥,语气也很温和,将手搭在迟书誉的肩膀上,“我听说你要拆了锦绣万里”
原来是为了锦绣万里的事来的。
迟书誉懒得和他掰扯,撤开半步,和宋北川保持距离,宋北川还要上前,迟书誉却一皱眉,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擦了擦被宋北川摸过的衣服。
他有洁癖,平日里却不是不懂礼貌分寸的人,这动作明显不给对方面子,宋北川的脸僵硬一瞬,接着很快又化出一片笑容:“锦绣万里的房子在我名下,你想拆,还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迟书誉原本也没打算真拆那块地,很多人问过他为什么要拆,赵蔓茴甚至因此和他吵了很多次,他都没解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