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穆穆,”端凌曜俯身用被褥裹住他的身体,抱在身上一并靠在床头,“又不舒服了,对吗?”
他低头吻了吻沈穆渗着冷汗的额角,又把他抱紧了点,哄孩子似的轻轻拍打他的后背:“为什么不喊我?”
沈穆迷迷糊糊地依偎在他的肩窝里,双眸失焦地望着洒进窗内的月色,喃喃唤道:“Mommy……”
端凌曜的手突然凝固了,又慢慢地拍上去,拿下巴蹭了蹭沈穆的眉心,喊他:“穆穆,是我。”
但沈穆可能没听清,他半眯着眼睛,手不知不觉间按住了自己的小腹,掌心下的小腹尚未完全恢复平坦,但住在里面的生命已经没有了。
他问:“您……有没有见到我的孩子?”
端凌曜骤然浑身僵硬,那夜残留的滚热再次灼烧他的全身,烧得他难以呼吸,他颤抖着低下头,借着夜灯的朦胧,看清了Omega眉眼间氤氲的湿红。
灯色虚虚勾勒出Omega微仰的脸颊轮廓,弯翘的睫羽湿漉漉悬着泪。
他想起来了,沈穆的Omega父亲也去世了。
“穆穆……”
随后,他看着沈穆的手一点点上挪,停在微微起伏的胸口上。
那是生命离开后的余烬,是为了哺育孩子而蓄起的雪丘,沈穆术后第三天突发高烧,体温直飙四十度,当时还以为是伤口感染,结果掀开衣服一看,胸口因孕育生命而二次发育的地方肿胀不堪,像两颗硬石堵在柔软皮肉之下。
只是现在没有人去吃了。
按理说男性Omega的孕期不会那么快出现产乳的情况,但沈穆不一样,他比正常Omega要更快拥有喂养孩子的乳汁。
仿佛要更快地让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爱意那样,他拼命地弥补另一份本该由父亲提供的爱意。
所以才会体现在身体上。
端凌曜深深闭上眼,颤栗的呼吸中他听到沈穆低弱的呢喃:“……好痛啊…”
沈穆低下头,停在胸前的手指捏住纽扣,一颗又一颗地解开了,过分宽松的病号服被他敞开,半拢在肩头,微隆的小腹挺起一条流畅的弧线,没入被褥下。
胸前湿得一沓糊涂,两处凸起小荷才露尖尖角似的,肿起来了。
沈穆捂着胸口开始啜泣,他一直在喊痛,陡然窜高的体温伴随着失控的信息素,端凌曜意识到不对,立刻按了床头铃,正要把沈穆放回床上,但他突然抓紧了自己的衣领。
在沈穆急促的喘息里,端凌曜听到他的乞求:“我不要…再痛了,救救我吧。”
·
沈穆彻底清醒是在第四天的下午,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嘴里好苦,想吃甜的。”
他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之前说了什么,说完这句话时候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冲端凌曜抿唇笑笑,说是不是要问徐大夫自己能不能吃,但端凌曜却揉揉他的头发,说:
“不管他,我现在就去买。”
沈穆笑起来。
徐祺然趁着端凌曜不在才过来找他们聊天,一边剥橘子一边抱怨,说他那晚饱受惊吓,端凌曜非说是他要玩牌的错,搞得他一整晚都战战兢兢用药,又说幸好沈穆现在清醒了,不然他可能会被这姓端的资本家无情暗杀。
“就像那位一样……那叫什么?”徐祺然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好甜,嘶…我记得姓方来着,记不起来名字了。”
平岚赶紧扯开话题:“想不起来就别硬想了,吃你的橘子去吧!”
徐祺然对他的态度很不满,但又见沈穆疲倦地趴在平岚后背上,没有一点想听的欲|望,也只好作罢。
沈穆现在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端凌曜又出门了,只好靠在平岚身上。
徐祺然把橘子吃完拍了拍手,客观评价:“你俩像树袋熊似的。”
平岚又扔了一个橘子给他,警告他把大臭嘴巴闭起来。
现在差不多快到六点,夜色完全暗了下来,医院靠近郊区,回到公司安排的公寓还有一多小时的车距,但平岚还是打算等端凌曜买过蛋糕回来之后再走,他看着徐祺然剥得稀巴烂的橘皮,扭头打算问沈穆要不要吃橘子。
但沈穆贴得太近了,平岚扭头时差点擦过他的眉心,迅速扭回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平岚顿时一阵心惊肉跳。
不得不说,美人即便是生病也都是美的,至少对平岚来说就是如此,刚才那一撇,他只能看到沈穆眉心的红痣和半垂的眼睫。
殷红的眉心痣在发丝间若影若现,睫羽又长又卷,像是蝴蝶翅膀。
平岚十二岁前一直在A国长大,对母国的文化学习还是从初中回国后才开始,当时班级里十分流行古风小说,描写美人时用的都是皓腕、水眸、倾城面。不过那时候他中文造诣不深,很多地方看不懂,对文字的表达还停留在字面意思上,不理解皓石一样的手腕哪里好看了,明明就是硬啊。
沈穆揪着他的衣角,晃了晃。
平岚这次不敢彻底扭过去了,只是微微偏过一个角度,看见了沈穆扯住他衣角的手,好像突然明白了。
他问:“没事,我想问你要不要吃橘子?”
贴着耳廓旁的脸颊前后蹭了蹭,平岚说:“好,待会端总带蛋糕回来,小穆想吃什么口味的?”
回应他的是一阵带着鼻音的沉重喘息,沈穆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草莓。”
平岚担心他从自己肩头掉下来,反手虚圈在他的腰前,闻言笑了:“端总肯定给你带。”
沈穆也笑起来,摩挲着自己的脖颈,在平岚耳边问:“……方睿明呢?”
说话时的吐息游在颈侧,平岚被他冷不丁的出声吓了一跳,想要缩脖子,可又想到他还在肩膀上,硬生生克制住了。
他顿了一下,想到端凌曜嘱咐他的话,还是犹豫道:“方助去国外了。”
沈穆脖子后面的红水晶也应时闪烁了两下——那是漏了点信息素的意思。尽管很淡,但平岚离他太近,也能嗅到这股气味,原本平静的身体渐渐涌起一股热潮,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忽然觉得紧贴着自己的后背有点湿。
那不仅是自己身上的汗,平岚无比确定,紧贴后背的身体软到仿佛能捏出水来,他莫名紧张起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倏地,徐祺然起身,一言不发径直走出门外。
房间里只剩下沈穆和平岚两个人,平岚顿时更紧张了,身体也开始僵硬,沈穆察觉到他的不适,也不想为难他,轻声道:
“阿岚,好累啊,我想靠着。”
“好…好!”
平岚赶忙护着他的身体慢慢转过身,托着他的后脑勺帮他躺下,又赶紧绕到另一侧调试床头的高度,沈穆说:
“外面下雨了吗?”
“嗯,外面还是很冷的,暖气温度要不要调高一点?”
沈穆摇摇头,又说:“我想看看窗外。”
他声音又轻又哑,轻到几乎被窗外的雨声掩盖,好在屋里很安静,平岚又把床头调整到沈穆能看到窗户的角度:
“这个高度可以吗?”
“谢谢阿岚。”
外面天已经黑了,冬雨料峭,淋得整面窗都晕开斑驳的水痕,微弱的路灯灯光像是被打碎的裂纹,又被薄薄的一层水雾凝固在一起,余下寒意。
沈穆怔怔望着窗外,双手叠在小腹上,静静闭上了眼。
平岚以为他睡了,便蹑手蹑脚关了灯,也退出门外。
等房间完全安静下来,沈穆忽然睁开双眼,黑沉沉的目光,凝视着窗外微弱的灯色,他扯掉了自己手背上的针管,拿出了枕头下一早准备好的剪刀。
端凌曜回来时就见平岚坐在客厅,愣了愣:“怎么在外面?”
平岚和他解释:“小穆睡觉了,我怕打扰他。”
端凌曜点点头,本想把蛋糕盒递过去让他挑一个,但又觉得还是应该给沈穆先拆,于是想了想还是让平岚先回去了,自己则走去门前,轻轻敲了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