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放在后座上,谢长观伸手取过伞,打开车门,朝外撑开。
江岫掌肉撑着前座的椅背,从他的腿上起身,走下车去。
唐行站在巷子口,听到车门关闭的声响,抬头朝两人看过去。
少年没有戴帽子、口罩,几缕发丝黏在脸颊两侧,能很明显看到他被人用力吻过的双唇。
艳丽的过分。
谢长观站在他的身侧,长臂撑着伞,伞面朝着少年的方向倾斜,领口的领带松松系着,领扣解开了两颗。
却无损他的矜贵,反而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性感。
长黑的风衣衣摆下垂着,遮掩住他的下半身,打眼一看,几乎看不出下面的异样。
唐行肩背紧绷,看向谢长观:“谢哥,能聊聊吗?”
谢长观微眯起眼睛,与他对视几秒,蹲低身躯,递过伞去,曲指轻轻蹭了蹭江岫红白的脸颊:“宝宝等我一会儿,好吗?”
江岫点点头,乖乖的接过伞。
唐行大步向着路边的车走去,巷子口没有遮挡的地方,他的头发湿透,身上的制服肩膀、后背、胸膛也湿了一大片。
他直接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谢长观缓缓直起身来,跟着坐回车的后座里。
车门关上,车内形成封闭的空间。
谢长观侧着头,目光不离在车外的少年,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散发出明显的冷漠感:“你认识宝宝?”
唐行也看向外面,眼光有些发飘,不论看几次,少年的容貌都令他有些发昏。
“认识。”
谢长观眸色一深,沉沉地压着音量:“什么时候的事?”
唐行下意识瞄了一眼座驾侧方。
谢长观没有错过他的举动,顺着看过去,视野之中映入一盒小盒装的酸奶。
绿色的外壳,正面用胶水粘着一根塑料吸管,吸管还没有拆封。
谢长观眼眸蓦地一暗,想到前段时间他监督少年早餐喝奶的事,看似平静地陈述出事实:“他送给你的?”
唐行没有否认。
这盒酸奶他一直随身带着,没有舍得喝——哪怕这盒奶的价值并不贵。
谢长观音质沙哑而冰冷,甚至含着一点儿不动声色的怒气:“你知道他是我让你关照的人吗?”
唐行沉默了一会儿,默默的移开眼睛:“不知道。”
他确实是不知道。
谢长观没有告诉过他具体的地址,他以为少年不过是碰巧住在谢长观让他看护的片区里,一直没有怀疑过少年就是谢长观的人。
谢长观脸上的冷意微微融化,他掸了掸大衣上的袖扣,意有所指的说道:“唐行,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唐行的能力谢长观是欣赏的,如果唐行能及时收住不该有的心思,他能在仕途上再推唐行一把。
但如果不能,他要毁掉唐行,不要太容易。
唐行怎么会听不懂谢长观的意思。
他艰难地张开嘴巴,舌面苦涩而干涸:“我明白,谢哥放心吧,我会守好我的本分。”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少年做些什么,他只是想守着少年,不让对方受到伤害。
甚至之前,一直借谢长观的手,除掉对少年不利的人。
不过,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他借力,谢长观从一开始要他保护的,就是少年。
唐行深吸一口气,按捺下脑海里翻涌的思绪,语气骤然变得严肃而认真:“谢哥,有些事我想有必要告诉你。”
关于刘松。
关于封明。
尤其是封明。
谢长观远在千里之外,相对于个中的细节,他比谢长观清楚一些。
唐行将封明在所里对他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转述给谢长观,几乎是一瞬之间,车内的温度直降至冰点。
谢长观眸色冰寒,眼神仿佛是在看地上的爬虫。
封家。
好样的。
封元享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车窗都关着,隔音性也很好,大约十分钟,车门重新打开,谢长观一眼就看到站在原地等他的江岫。
少年眼睫低低地垂着,半遮住清润的瞳仁,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到他从车上下来,小跑着到车前,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举高伞,遮住落下来的雨。
卫衣的衣领微微敞开,一点儿雪白的肌肤缓缓起伏。
谢长观的心跳加快,混杂着充盈在胸腔里的戾气,心脏又痛又麻,眼中复杂的情绪,让江岫看不懂。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刚想要问怎么了,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唐行粗沉的嗓音压得柔和:“所里有事,我先回去了。”
公事不能耽误。
江岫点了点头,手摸进衣兜,准备拿出纸巾给他擦擦脸上的雨水,唐行踩着油门,开着车离去。
江岫身形顿了顿,缓缓放下手。
“宝宝喜欢唐行?”谢长观接过伞,面容俊美,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
江岫脊背莫名爬上一片悚然,他忙不迭摇摇头:“不。”
唐行帮过他,他感激唐行。
再多的,就没有了。
谢长观刀削般的薄唇微勾,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巷子里很昏暗,碎石子路浸入了雨水,湿淋淋的,踩在上面咔哒咔哒作响。
江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小声提醒谢长观小心注意脚下。
——江岫是没去过什么繁华的大城市,没见识到什么有身份的人,但是他还是能看出来,谢长观的衣着不是凡品。
更不提谢长观浑身冷淡矜贵的气质,带着上位者天生的高高在上,一看便知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谢长观应该从没有走过这种狭窄昏暗、又脏又乱的巷子。
谢长观停下脚步,弯下腰身,骨节分明的大掌在江岫面前摊开:“那宝宝牵着我走。”
江岫犹豫了一下,把手递了上去。
谢长观的手比他大很多,他不能完全牵住,手掌勉强抓住谢长观的几根手指。
掌心的软肉贴着谢长观的指腹,谢长观的呼吸都放轻了。
好乖。
和在网上的时候一样乖。
谢长观的长指动了动,不动声色的收拢,反包裹住江岫的手。
江岫没有察觉到。
他并没有把谢长观在车上说的话当回事——反正等他带谢长观上去看过之后,打发走了男人,他也要离开合山。
虚假的网恋而已,没必要当真。
楼道里也没有灯,难闻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谢长观越往上走,心越往下沉着。
等走到七楼,江岫松开他的手,拿出钥匙开门,昏昧的灯光亮起,狭窄潮湿的单间映入他的眼帘。
谢长观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单间很简陋,哪怕收拾得很干净,还是能看出很多地方都是破的,逼仄、压抑,天花板甚至没有他高。
宝宝住的地方,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烂旧。
在谢长观的认知中,这样的房间,是根本不能住人的。
但江岫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好。
单间虽然简陋破旧,但是便宜,能住人,能遮风挡雨,比他以前经常在露天的地方过夜,要好上太多。
单间一眼望到头,没什么好看的。
江岫回头,看向谢长观:“房间你已经看过了,可以走……”
头顶忽然罩下一片阴影,他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拥入了怀里。
谢长观的胸腔里生出细密的、针扎一般的疼痛,他的心膨胀的太快,快要撑裂他的胸膛了。
想到唐行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更是心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宝宝,跟我去江市吧。”谢长观沉沉的说。
江市?
江岫蹙了下眉,仰起头望谢长观,意外撞进一双深邃晦涩的焦褐色眼眸里。
谢长观的眼中,没有鄙夷、没有轻视、没有同情,除了没有消减的欲‖望,全是肉眼可见的心疼。
江岫好似一下子被滚烫的火石烫到了,眸光闪了闪,不自然地偏转开脸。
他舌尖还发着麻,微微张了张唇,想说什么,门外突然有人砰砰敲门,敲得很用力,响动声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