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引?”他顿了顿,“我这是在做梦吗?你回来了?”
方引冷笑一声:“是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控制我的人身自由,你现在来问我?”
谢积玉很明显地愣了好几秒。
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又上前拉着方引的手捏了捏,忽然笑了一下。
“太好了。”他把方引一下子拉到自己怀里抱着,又重复了一遍,“太好了。”
空气中浮起了淡淡的兰花香信息素。
“你要做吗?”方引看着窗外的夜色,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要的话就赶紧。”
谢积玉的手从方引的睡衣下摆探进去。
他的手指在皮肤上留下了很烫的触感,方引咬着牙,眼底一片冰凉。
但是谢积玉只是将手停在了他的腹部,掌心贴着皮肤,没有再做什么其他动作。
方引有些不耐烦了:“你……”
“我梦到了你。”
谢积玉的额头抵在方引的后颈处,嗓音忽然变得迟缓起来。
“还有我们的孩子。”
第159章
雨中庭院里灯光幽暗,照不到的地方是一块块模糊混沌的影子,看得人神思恍惚。
方引坐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外面,身体则任由谢积玉抱着。
半晌,他听见自己说了一句:“我们哪来的孩子。”
是个很平静的陈述句。
谢积玉将额头抵在方引的后颈上,手上环抱的姿势用了些力,似乎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皮肤相接处的地方传来了一些麻木的感觉,几乎让人难以忍受。
“我看过你之前的病历,我们曾经有过孩子的。”
就在方引准备挣脱的时候,谢积玉才迟缓地开口,声音闷得像夜晚山中的雨声。
“是我弄丢了你们。”
方引心下一时有些刺痛,他强忍了几秒钟后才缓下去。
都过了好几年了,自己已经离“方引”这个身份也远了,原以为再提到的时候所有的感受都会淡化掉的,却想不到还是会难受。
厚厚的雪带来了浓重的寒气,从双膝一直蔓延到小腹,再到全身,像是将整个人往死里碾压了一遍。
但身上的这只手迟到了四年,再烫也是无用的。
方引用力挣脱了谢积玉的怀抱:“本来你也不会要,说什么丢不丢的没意思。”
谢积玉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眶通红:“如果当时我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让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其实我后来也仔细想过这点。”
方引的脸处在床头夜灯的阴影范围内,看不清表情。
“男性beta自然受孕的概率是很低的,我在医院里见过不少为了要孩子来做腺体植入手术的人。如果当年,在你那么厌恶我的情况下,我半年就有了你的孩子你会怎么想?你真的会留下它,把这件事看成喜事吗?你不会。”
谢积玉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什么。
“你只会觉得我动机不纯,肯定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才怀上的,想借着孩子公开关系,为方家攫取利益。最后,拉着我强行流掉而已。”
黑暗中传来了方引冷冷的一声嗤笑,他微微倾身,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毕竟,我想出来的那个我们一同参加葬礼的借口,你都觉得我不怀好意。”
谢积玉面色灰败地摇头,急切地去拉方引的手:“不会的,我不会那样做的,那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可能……”
方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反正现在时过境迁,你想怎么说都行。”
无意中流掉的孩子确实是方引心里一块难以愈合的痛,但他也明白,这个孩子在得不到谢积玉100%的庇护之下,还是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上比较好,不然还是会走上与自己相同的命运之路。
就像是当时在方家的医院里,方敬岁也想逼着他再生出一个和裴昭宁的孩子一样。
只是道理是这个道理,方引都明白,但其实很多事情经不起细细推敲,一细想就觉得没意思透了。
在谢积玉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当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予取予求的妻子,从来不要求什么,还会害怕迟早会来的一纸离婚协议;
在方敬岁面前,他明里暗里杜绝任何方敬岁想把主意打到谢积玉身上的行为,这几年更是没有断过避孕药,就怕被抓到软肋。
可到了最后,方引觉得自己就像夹板中的一块肉,两面熬煎了几年,最后换来的却是周知绪的重病难愈。
他们之前的最后一面,是在那个寒风猎猎的海岸上,周知绪脸上的惶恐、愧疚、伤痛交织的神情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刻在心上。
现在想想,方引甚至觉得周知绪现在失去了记忆不算是一件坏事。
人人都要经历痛苦,只是爱人失踪的悲伤,怎么也比被迫生下仇人儿子的苦难好忍受一些吧。
谢积玉站起来,面对面地看着出神的方引,眼尾垂得像是有乌云压着:“是不是我现在怎么说,你都不会再信我?”
“我信过你多少次,就被你戏耍过多少次。”
方引的声音已经有些疲惫了,他的目光垂着,却没有聚焦到任何具体的物品上。
“你公开我们之间关系的时候没有跟我商量过一次,丝毫没有顾及到我当时面对其他人会有多难堪。我知道自己也有错,至少也要让我有个准备吧?然后我去找你,还以为你真的想就此跟我在一起,然后你告诉我,公开关系和谎称有个孩子是为了当别人的挡箭牌。我之前甚至还天真地以为你神通广大,是不是知道了我当年流产的事情,所以才……”
方引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到话头硬生生断了。
谢积玉的心被痛苦和愧疚绞成了碎片,他想去拉方引的手,却被方引避开了。
“我在医院工作了几年,就算休假都没有超过一个月的,一起共事的同事都知道我没有怀孕生子的时间。所以他们还流传着孩子是你跟别人生的,抱回来给我养——面对这样的流言,我只能陪着笑脸帮你打圆场,生怕泄露了晏珩和晏穗的秘密——我觉得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可最后我等来的是什么?!”
方引说着说着,眼前忽然就模糊了,昏暗的房间色彩都被糊在了一起。
他咬了咬牙,用尽全力才把涌上喉头的酸软克制住,把眼里的水汽又憋了回去。
这种没出息的样子他不想再有了。
谢积玉上前,把还发抖的人抱在了怀里,心痛得无以复加。
“那个生日宴上,我真以为过去的一切痛苦就要画上句号了。没想到一睁开眼,我差点死在那个废弃工厂里,因为绑架我的人觉得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人是我。而这一切的错觉,都是你亲手营造的。”
方引曾经将自己的对未来的希冀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来,谢积玉在这一年多时间里看到过无数遍,怎么会不知道?
那张纸表面上是被方引亲手撕碎的,不过谢积玉明白,实际上早就撕碎它的人是自己。
“我当时才知道你一直瞒着我吃避孕药,觉得你根本就没想过跟我在一起,害怕你会离开我,所以才那样公开了。”
谢积玉抚着方引的脊背,解释的声音却有些弱了下去。
“晏珩晏穗也很重要,如果按照我以前的做法,我会有别的方法让他们脱离困境。只是我冲动地想公开我们的关系,所以才没有提前跟你商量。是我的错,我当时真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在吃避孕药吗?”方引听了却没有什么触动,眼中一丝光都没有,任由他抱着,“方敬岁一直想让我用孩子来拿捏你,而我不想这么做。在我不能保证孩子能得到100%安全的条件下,我是不会要的。”
谢积玉的身体很明显一震。
其实他了解方家内部的扭曲关系和方敬岁的做派之后,他有想到过这一层,只是听到方引亲口说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绞痛的感觉几乎让谢积玉站不住,大脑更是热得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