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警官的对面坐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只是软软地瘫在椅子上,眼睛很木很僵硬,问什么都不回答。
竟然是许青蝶。
谢积玉惊愕地看向她,又缓缓转过来看着站在身边的方引。
方引的侧脸依旧没什么血色,搭在桌面上的手紧紧地蜷缩着,一双眼睛无神地半垂在空气中。
“她的状态大家都看到了,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尽管结合医院的监控、那个被她打晕了的狱警的证词以及刚刚找到的凶器,事实已经比较确凿。但真的要确定下来,还是需要方先生这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方引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好。”
或许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让方引心里发寒,他的指关节也用力得发白。
“当时我正在跟死者说话,扮成护士的许青蝶忽然闯了进来。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便割断了死者的颈动脉……”方引闭了闭眼,很难受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就用医用骨锯,一点点地将死者的头砍了下来。”
谢积玉走到他身边,抬手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后背。
局长紧紧地盯着方引的眼睛,生怕错过什么蛛丝马迹,追问道:“骨锯我们已经在楼下的草坪上找到了,确实是凶器。只是将人的颈骨锯断少说也要十分钟,在此期间,你在做什么?”
“她精神不正常,你们也看到了,她那个样子我根本就不敢靠近。尽管作为医生我见过无数血腥,但以前都是救人,第一次看到杀人,我也被吓到了。”
方引这样说着,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她做完一切后拿刀就要杀了我,我骗她说我不会出去才逃过。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老练的警察立刻追问:“那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警?”
“我……”
“他当时被吓傻了,见了我之后才反应过来。”谢惊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眉间有些淡淡的不耐烦,“也就是晚了一点,不过结果还算好,还是把真相说明了,这也要追问吗?”
“例行询问,您见谅。”局长语气和缓,但是依旧紧追不舍地盯着方引,“可是你大半夜潜入病房,怎么看都不正常啊。”
这次是谢积玉抢先开口:“想必你也知道当年元晖集团的案子,方引作为一个大众认知里已经死亡的人,想看一眼重病的父亲自然要掩人耳目。”
这对母子刚才在外面还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眼下虽然肢体语言依旧显示互相抗拒,但说话的方向倒是趋同。
不过这个案子本身没什么疑点,凶手、动机、作案方式和凶器都完整,其余的信息也不用抓得那么紧。
方引作为目击证人单独去了另外的地方做了笔录,考虑到谢积玉的顶罪行为并未破坏案发现场,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两人在一个小时后便顺利地出了警局。
谢惊鸿步子很快地走在前面,高跟鞋的声音敲得比心跳还快。
眼看着就要离开了,谢积玉终于喊了她一声,然后低声道:“对不起。”
谢惊鸿将自己一缕散出来的发丝别到耳后,冷冷地看着身后并排站在一起二人,什么都没说,将车门关得震天响。
“其实我没说实话。”
回去的路上,两人坐在车的后排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方引先开口。
“许青蝶并没有威胁要杀我,倒是请求我给她几个小时的时间——她是从精神病院里偷跑出来的,想回去跟方澄做个道别再投案。”
谢积玉听完倒也不是很惊讶:“她其实没疯,对吧。”
“我也不知道,只是能确定的是她和我一样,都被当时方敬岁的采访刺激到了,所以才做出那样的行为。”方引顿了顿,“她也没想到我还活着,说什么都不让我沾手杀人这件事。”
虽说一切都是方敬岁主导的,但是当年用在周知绪身上的药剂是许青蝶一手研发的,也是亲自用在周知绪身上的。
谢积玉轻声道:“她曾经去过你的墓前,也自觉愧疚。”
方引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马路,默然良久道:“精神病杀人是可以脱罪的,对吗?”
“核验那一关没有那么容易过。”
“方敬岁当年为了把她关在国外的精神病院,做了一份专家来都看不出破绽的精神病诊断书。而许青蝶为了活下去,也扮演了很多年的精神病,应该对此很熟悉了。”
方敬岁这个人靠强迫,靠哄骗,让两个人生下了他的孩子,又在之后的养育中刻意让这两方互相残害,自己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控制他们。
他不是个多高明的恶人,做的事情也只是拿捏了这个世界上最显而易见的母子感情而已。
“他的结局真是……滑稽。”
方引忽然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捂着眼睛,声音却颤抖了起来。
“折磨了我们大半生,最后居然死在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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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小两居室被收拾得很干净,温暖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看上去平常至极,什么蛛丝马迹都看不到,仿佛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
方引在客厅站着,垂着眼睛,看向了餐桌的桌腿。
这个老桌子甚至是前任房主留下来的,岁月的痕迹很明显,但棱角处损坏了一块,露出了里面浅浅的原木色,边上的木屑还支棱着,一看就是新弄坏的。
方引转头看向谢积玉。
眼前的alpha额头上贴着一块无菌敷贴,这一夜让胡茬都长了出来,看上去颇为狼狈。
“我帮你看看手臂。”
虽说脱臼的右臂被谢积玉强行给安了回去,但他的暴力方式还是让肩伤到了,脱衣服的时候都紧紧地皱着眉。
在阳光下,肩关节周围肿胀明显,皮肤因内出血而呈现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瘀斑,并向着上臂和胸壁方向扩散。
方引定定地看着这伤处。
脱臼再复位算是骨科医生的基础课了,以前他在医院看过不少这样的病人。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落在那红肿发烫的伤处。
或许是因为这是方引的手指,或许是因为这手指凉得像冰,谢积玉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身后人似乎有些迟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一些语气轻松的话,方引就把手给收了回去。
“把衣服穿好。”方引后退了一步,离他距离远了一些,“梁轩治疗脱臼伤很专业,你去找他吧。”
谢积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你帮我揉揉就好了,只是有点疼而已。”
“我累了。”方引脱下自己的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我想睡会。”
谢积玉眉心微蹙,有些担心地看向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人。
毕竟方敬岁昨天是在方引眼前死的,死状还是那样惨烈,于是谢积玉在去医院治疗之前,吩咐隔壁的大姐好好照看方引才出了门。
梁轩对谢积玉的态度像对一个熟悉的病人,帮他固定好了伤处,又嘱咐了不少后续事项才算完。
在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又碰到了姜舟雨,她的目光在谢积玉吊在脖颈上的受伤右臂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谢积玉知道这个alpha曾经对方引的心思,出于alpha之间互相敌对的本能,他一点都不想让她能靠近方引。
只是眼下方敬岁已死,方引迟早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当中,与以前的同事朋友见面也是理所应当的。
谢积玉这样想着,回去的时候看到方引依旧保持着一开始的动作蜷缩在床上的模样,心里便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人总是社会性的动物,现在的方引在他看来就像一只只有一根线连接在地面上的风筝,在天上随时都有掉下来的风险。
下午方引睡醒的时候脸颊有些红,听到谢积玉的话之后嗓音迷蒙:“聚会?”
谢积玉点点头:“就当是欢迎你回来,你想邀请哪些朋友同事都可以。不过聚会之前我会先通知他们的,保证不会让他们被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