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引的大脑慢慢松懈下来,很多细小的回忆涌了上来。
至少刚结婚的前半年,alpha对他身上的omega信息素是有点兴趣的。
后来,也不是某一个明确的时间点,谢积玉好像忽然开始厌烦他身上的气味了,总是说他装omega。
方引听出来那语气是讽刺,只以为是提醒自己不能跟omega相比较。
那时候的他是有些惧怕离婚这件事的,总觉得要是更好闻、等级更高的信息素就能让谢积玉喜欢,于是便在这方面下功夫。
却没想到,变化早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发生了。
方引抬起手,轻轻地按在玻璃上,食指动了动,远远地挡住了谢积玉瘦削的侧脸。
姜舟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方引走进了病房,她才走了过去,朝里看去。
病床上的alpha动了动,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目光追随着眼前人看了一会,声音沙哑:“我的状况……怎么样?”
“没有生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休息休息就行。”方引将一根吸管放进杯子,然后放在谢积玉的身边,“你现在感觉如何?”
谢积玉笑了笑:“挺好的,没有什么不适。”
方引将喝得只剩一半的水杯放回了边上的桌面上,嗓音淡淡的:“那就好。”
他坐在病床边低着头看平板电脑上的医学资料,谢积玉的目光安静地落在他身上。
过了很长时间,方引没有走出来,病房里再也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
因为谢积玉的事情,方引和骨科诊室前同事们的聚餐被推迟了足足三天才找到时间进行。
一行人去了医院隔壁常去的那家火锅店,还是熟悉的装修和味道,方引吃着也有些怀念了起来。
一开始大家还是把话题的中心放在方引的身上,大多数是在好奇以前事情的一些细节,后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现在的工作。
“上次术前谈话直接给患者看3D重建模型,沟通效率不知道高了多少,终于不用反复解释了。”
……
“院里刚换了新系统,挂号、病历、开药、手术申请全在里面,刚开始用真是手忙脚乱。”
……
“现在医院里分本土派和海归派,在设备采购和手术方案上没少较劲,要我说就是闲的。”
……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李主任被走了,现是空降的王主任当家,我听说他跟院长的姐夫,好像有什么亲戚关系。”
……
方引听着他们的聊天,不知不觉也安静了下来。
他才意识到在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曾经熟悉的工作场所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连聊天也融不进去了。
虽然还笑着听他们说话,但心里涌上了复杂的感觉。
原本医生这个职业的初心是为了周知绪,他以为自己应该没什么职业情感的,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中还是奇异地出现了不舍的情绪。
“对了方医生,打算什么时候回医院啊,跟我们一起面对这恶劣的工作环境?”
末了,汤鸿笑眯眯地看着方引,其他人也是都看着他。
方引摩挲着手腕上那凸起的伤痕,面上却表现得很自然:“在医院坐牢那么多年,我还没休息够了,再说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发出了羡慕的哀嚎声。
一群人吃得很尽兴,直到晚上10点才散场。
有的人打车,有的人开车,很快商场门口的空地上只剩下了方引。
他站在灯下,被绵绵雨帘笼罩着,看不清表情,可看上去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方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春雨的微凉,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植物芬芳。
他抬脚准备迈入雨中,头顶却陡然一暗。
“知道你没带伞,所以来接你的。”
谢积玉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他面前,眼里噙着很浅的笑意。
雨势渐大,星星点点地落在已经有积水的地面上,在路灯的照射下,仿佛是烟花倒映下来的异世界。
而现在,这个异世界里多了一个人。
“你不是应该在病房好好歇着么。”
“我前几天体力不支,现在已经好了,只是留在医院里暂时配合他们的研究项目而已,基本的人身自由还是有的。”
方引先朝着雨中迈出了一步,谢积玉随后跟了上去。
“能治好自然是最好的。”
谢积玉无奈地笑了一下:“医生说了,那不是病。”
“现在还在研究阶段,保不准几年后这东西就是病了。”
方引慢慢地走着,看着脚尖,头也不抬。
“但在我看来这可比一般的信息素依赖症严重多了,那个至少可以通过取出腺体的方式隔绝上瘾的来源。这个都没办法治,不是病是什么——人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不是很可怕么。”
谢积玉却垂着眼睛望着他,并不在意。
“我倒觉得这是好事,至少说明我没有对你说谎。一直以来,你都不相信我说得那些话,总觉得我别有目的,或者是一时愧疚,或者说是自我感动……就算是病,我也不想治。”
方引将头瞥向另一边,视线避免跟谢积玉有任何接触:“等哪天我不怀好意,用那所谓的‘纽带’要挟你给钱给股份,甚至让你干一些坏事,我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谢积玉忽然一笑,温热的气息拂过方引的耳廓,声音低低的:“我盼着呢。”
这让方引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差点摔到台阶下面去,幸好谢积玉眼疾手快揽住了他的腰,将人搂进了怀中。
两人一时间离得很近,几乎是呼吸可闻,都很明显地愣住了。
几秒钟后才略显无措地分开,就这么沉默地并排走着,一直走到了医院门口。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几个大字发着幽幽的蓝光,在黑暗中很是显眼。
方引驻足看了一会,忽然开口:“再过段时间,我想把手腕治好。”
谢积玉一怔,随即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好。”
后来的几天,他显然把医院当成家了似的,除了配合国外来的科研组做检查,大部分时间都很闲地出现在各个地方。
有时候去骨科诊室给方引的前同事们送一点自制的下午茶,有时候又在湖边拉着方引晒太阳说补充维生素D,有时候也会见一见医院的领导,聆听对方的求注资的方案……
总之,医院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了这个人。
池青从理疗室里走了出来,尝试活动自己的肩颈,满意地点头:“你推荐的医生确实不错,真的舒服好多。”
“拉小提琴劳损得厉害,除了定期理疗,日常多活动更重要。”方引从后面跟上来,将附赠的小册子递给池青,“里面都写得很清楚了,你照着做就行。”
池青笑眯眯地接过:“谢啦,我回去试试看。”
两人站在医院中庭上方的走廊,靠在围栏上聊天,池青不经意间瞥到了下方室内花园的景象。
谢积玉坐在花坛边上,穿着病号服跟一个脚上打着石膏的小男孩聊天,看上去还挺投入。
“他还没好啊?”池青问。
方引轻车熟路解释:“他现在倒是没什么病,只是要配合的研究还没结束,所以要暂住。”
池青的目光缓缓地移到方引脸上,深深地看了他好几秒。
“其实那年在海岛上被绑架,他救过我的命的。”方引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现在他身体出了新状况,又在这个医院治疗,我还是得稍微关注一下……”
“好啦我知道。”池青笑了笑,“我等会就走,你先忙去吧。”
方引点头:“对了,那个肩颈的锻炼记得做啊,一定要长期坚持才有效果的。”
“放心。”
两人告别之后池青没有立刻离开,站在走廊边看着方引走到了谢积玉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