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议论我。”牧一丛毫不在意,亲亲漆洋的嘴角,“用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漆洋在他脖子上摸一把,怎么看怎么觉得暧昧,这跟漆星的贴画可不一样,像是真盖了个戳。
牧一丛还在那恬不知耻地表态:“我很喜欢。”
这两天改变的东西很多,不仅仅是漆洋的家庭关系。
从牧一丛家下来,再次坐进自己的二手越野,漆洋竟然有些开始想念。
看了眼手中的疤痕,他收拢心神,一脚油门把车开出去。
邹美竹除了那天早上的未接来电,这两天没有再联系过漆洋一次,连条消息都没发。除了知道漆洋不会理她,估计也有点儿害怕的成分。
漆洋明白她不敢在这种时候让漆大海回家,上楼时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没有多余的精力跟她吵架,只打算好好跟她聊清楚。
结果他人还没走到四楼,在三楼拐角,就听见家里一阵喧哗。
在家门口停了几秒,漆洋转动钥匙开门,麻将清脆的碰撞声、猛然放大的嬉笑吵嚷,混搅着过夜饭菜难闻的气味,乌烟瘴气地直扑面门。
邹美竹的位置背对门口,还在碰牌,被身旁人捣了一下,她回头看见面色冰冷的漆洋,像见了个活鬼,吓得险些叫出声。
“洋洋你回来啦?”她忙起身走过来,通宵后的眼睛一片浑浊,竟然还像个小孩儿似的向漆洋邀功,“你不在家妈不敢出门,不放心你妹妹,就叫你这些阿姨大爷来家里聚了。”
邹美竹这两天大概没少向她的牌友诉苦,另外三个人打量着漆洋的脸色都没怎么敢出声,一个个咧着嘴讪笑。
漆洋没理他们,径直走到主卧前推门往里看,漆星坐在桌前做手帐,头发乱糟糟的散着,听见哥哥回来,立马过来攥漆洋的手,额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擦破一块油皮。
“啊!”她不会表达,只能发出一道比平时大很多的叫声,示意自己的委屈。
漆洋的嘴角抿了又抿,摸摸漆星的头,揽着小孩儿抱了抱。
然后他转身看向客厅那些人,用尽最后的素质,告诉他们先回去,家里有些事要处理。
邹美竹的麻友们呼啦啦跑了,邹美竹更加不敢说话,在客厅拨拨头发搓搓手,虚着声音嘟囔:“没吃饭呢吧?妈去给你热点儿饭。”
“妈。”漆洋喊她一声。
邹美竹转向厨房的背影一顿,回过头时眼圈泛红,张了张嘴才发出声音:“啊,怎么了洋洋?”
“别忙了,我有事跟你说。”
漆洋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到一边,牵着漆星坐下,揉揉她的脑袋,像平时一样给她扎头发。
“妈知道你要说什么,儿子。”
邹美竹磨磨蹭蹭的坐在一旁,见漆洋不发火了,胆子也大起来,主动提起漆大海。
“我这两天都没见你爸,那天我也骂他了,让他回来归回来,亲父子没有一辈子的仇,但没事儿别在咱们跟前晃荡,他……”
“他可以过来。”漆洋打断她。
邹美竹又愣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确认:“真的?”
“嗯。”漆洋没看她,耷拉着眼皮只关注漆星,“你跟他有感情,放不下他,随你。”
“漆星我带走。”他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以后你们是你们,想怎么过日子,我不会管。”
第59章
漆大海回来那天, 对于邹美竹来说也是个意外。
那是上个月的一天清晨,麻将局本来计划通宵,五点多的时候她一阵接一阵的犯困, 那一晚上她手气也不好,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直突突, 跟有事儿似的,随性就耍个赖直接走了, 打算回家睡觉。
北方五六月份的五点,天色还在发浑,鱼肚白都没翻起来,到处灰扑扑带着雾色。
小区的路上没什么人, 所以走到楼下, 那个在单元门前佝着后背、来回踱步的背影, 就格外显眼鬼祟。
邹美竹第一反应觉得他是个贼,想偷电动车, 所以故意加重脚步,侧着身子侧肩而过时, 还使劲清了清嗓子。
结果这个“贼”浑身一僵, 声音发颤地喊她:“邹美竹?”
邹美竹想过无数遍漆大海回来的场景,有衣衫褴褛的,有意气风发的,有像港片里被高利贷砸断腿爬着回来的, 也有带着年轻貌美的小三风光重返, 拿钱打发她们母子的。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一颗脑子。
前半生过得太顺利,仗着年轻和美貌时常幻想自己是大明星,没事儿就爱代入种种电影情节, 以至于真吃到苦头时还觉得是在做梦。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出现巨大的变故,一直认为自己生下来就是享福的命,所以当漆大海彻底消失后,她顺理成章地给人生按下了暂停键。
不考虑生活,不考虑孩子,不考虑以后,幻想着一切总会过去的。
也确实算是过去了,但没有完全过去。
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似乎也没那么长——邹美竹用三年接受自己丈夫跑了的事实;用五年混沌度日、发散幻想;也就最近两三年,她看着镜子里实打实不再年轻的面孔,才意识到这个年纪的人,不该再继续自欺欺人了。
她确实被自己的丈夫抛弃了。
可这短短三年的清醒,在看到漆大海的瞬间就变得粉碎。
邹美竹是恨的,恨到身体的反应比大脑更先认出漆大海。
她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嗓子眼儿堵得发不出声音,眼见着就要嚎啕大哭,漆大海连忙捂着她说别喊别喊,别把人招来。
邹美竹也是爱的,爱到漆大海一句话她就完全配合了。
她看着面前红着眼圈饱经沧桑的漆大海,脑子里想的全是他年轻时帅气潇洒的模样,扛着音箱蹬着自行车,在她家楼下肆无忌惮地喊她名字,给她放情歌。
他们开了个钟点房说话,漆大海进了门就给她跪下,大哭着磕头,骂自己不是人,告诉邹美竹当年如果不跑,他命就没了。
邹美竹听得混混沌沌,她不懂生意场上的事,她也哭,哭自己受的苦,边哭变对漆大海拳打脚踢。
十年的怨恨在曾经那二十年的爱情面前,被消融得什么也不剩。
邹美竹轻而易举地原谅了漆大海,
原谅之后,她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不能告诉漆洋。
邹美竹太知道漆洋这十年有多难,她只是不愿面对现实,觉得自己吃不了苦,不是真什么都不懂。
她甚至一度卑劣地感到庆幸,庆幸丈夫没了她还有个儿子,能把家扛起来。
这样扛了十年的漆洋,如果知道漆大海回来了,根本不用去幻想他能对漆大海残存父子之情,他就算把漆大海腿给打折,邹美竹都不敢拿父母的身份去压制他。
所以她自作主张地让漆大海先藏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晚漆大海没忍住跟漆洋打招呼,漆洋的反应也确实在邹美竹预料之中。
当晚她去追漆大海,夫妻俩在出租屋里发愁,她都有点儿不敢回家面对漆洋,怕漆洋连她也给打了。
听到亲生儿子面若冰霜地对她说出“你这一生过得烂透了”,邹美竹伤心得无以复加。
她在漆洋摔门出去后坐在地上大哭,依然是哭自己。
直到第二天早上漆星睡醒了找她哥哥,见漆洋还没回来,邹美竹才慌了,她给漆洋打一个电话,打到一半又害怕,就去给刘达蒙打。
刘达蒙是个靠谱的小孩儿,下午就带着一大堆东西来看她和漆星,说了不少安慰的话,告诉她漆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他肯定不能不管你们,你这样说他更伤心,你得给洋子点儿时间想想。
邹美竹心里放下了大半,知道刘达蒙肯定去和漆洋聊过了。
所以她抹着眼泪回答刘达蒙:是,孩子是得想想,我这个当妈的也得好好想想。
所以漆洋离开家的这两天,邹美竹都想了些什么呢。
她想就像漆洋之前开玩笑说过的话:就算不管她,也得管漆星。只要有漆星在,漆洋就不会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