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两人倚在路边栏杆上,对面是一栋大楼,巨型LED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当红明星的广告。
他们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
“什么,明天就走了?这么快。”双双听他要走,心情一落千丈。
“那孩子已经康复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絮林说:“放心,以后还会见面的。”
这次不是假话了。双双笑着回答:“说的也是。”
宗苧双后仰着,用一种惬意的姿态手肘撑着栏杆,大楼屏幕上的灯光洒在她身上,她忽地‘啊’了一声。
絮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屏幕上的明星换了一个。
絮林认识。
——陈妤。那个和纪槿玹订婚的Omega。
屏幕上是她的婚礼现场,她的伴侣,正是当时新闻上的那位女性Alpha。两人笑着交换戒指,恩爱又甜蜜。
宗苧双大为诧异:“她结婚了?我都不知道。”
絮林看着屏幕上陈妤的脸,半晌,说:“她不是大明星吗,这么大的婚礼,你怎么会不知道?”
“嗐,我又不关心娱乐圈这些事儿。”宗苧双懒洋洋地道,“我和她不熟,她婚礼也没邀请我啊,我怎么会知道。之前那场订婚宴我也是作为纪槿玹那一方的客人去……啊。”宗苧双说到这里,闭了嘴。
她偷偷地去看絮林的神色,见絮林表情淡然,似乎并不在意,才说:“哎呀实话和你说吧,我其实没心思关心别人的事,我担心我哥还来不及。”
宗奚?
“你哥怎么了?”絮林问。
宗苧双说:“他心情不好,我想法子哄他开心呢。我哥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和纪槿玹闹矛盾了,已经快一年都没联系了。”
絮林这下是真的惊到,身子都站直了。
宗奚和纪槿玹是从小长到大的好友,感情那么好,怎么会闹掰?
“因为什么事?”絮林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宗苧双道,“我问我哥他也不说,反正……哎呀不管了,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和好的。他们也不是没有吵过架,只是这次时间太长了点,我比较意外。”
絮林凝了神色。
双双已经换了别的话题:“你说明天回,是回哪里?十三区吗?”
“嗯。”絮林说,“我得先把小照送回家去。反正也快过年了,我有二十天的休假,就不回军区了,直接回十三区,正好在家待一段时间。”
“那行。”宗苧双竖起一根食指警告他,“那你回去之后就要马上联系我,和我报平安,知道吗!”
絮林哭笑不得:“好。”
又陪宗苧双吃了根冰淇淋,两人才依依不舍道别。
回去后,发现小照已经把他的行李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床脚下。他睡得很香,絮林毫无睡意,转身下了楼。
他走到宿舍楼下,站在那排银杏树前,骤然听到树后一声轻响,他绕过去一看,只看到一只踩着树枝一晃而过的飞鸟。
斑驳的树影和落叶纷飞。
纪槿玹不在。
……
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絮林注视着面前这扇通往地下室的玻璃门。
抬起手,刷了门禁。
他沿着楼梯,径直往下走。
只是好奇他和宗奚的事,想问问他而已。
地下室的房门关着。
絮林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抬起手想敲门,又放下。举一会儿放一会儿,最后还是狠下心,一咬牙,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才这个点,纪槿玹睡这么早?
他按下门把,门和上次一样,打开了。
一打开,絮林霎时愣在当场。
除却那些不住往外涌的信息素,最显眼的,是蜷缩在地,痛苦呜咽的纪槿玹。如果不是难受到极致,以他的性子,大概只会咬着牙一声不吭,又怎么会这样狼狈地躺在地上。
地上还散落着一盒打开的药瓶,瓶盖不知落在哪里,里面白色的药片星子似的撒了满地。
絮林下意识关上门,走到纪槿玹面前,蹲下身。
“纪槿……”
翻过纪槿玹的肩膀一看,被他毫无血色的脸吓到,话都说不完整。
纪槿玹的脸已经不是单纯的白,还浮着淡淡的青,脖子上额头上都是鼓胀到仿佛下一秒就会炸裂的血管。这不正常。
他的发丝黏在脸上,被冷汗浸透。连呼吸声都快听不到。
“你怎么了?”
弥漫的大量信息素,只可能是易感期。可是,他不是易感期刚过,怎么这么快就?而且他上次情况并不是现在这样,怎么感觉他今天这么严重?
上次他帮了纪槿玹,不至于这次就不帮了。况且看他现在的模样,絮林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他去翻抽屉,没找到抑制剂,又去翻枕头,枕头下也空空如也。想必是纪槿玹把那三支抑制剂换了位置藏。
絮林暗骂一声,这让他去哪里找。不能用抑制剂,只能用自己的信息素了。
他伸手就要去解自己脖子上的颈环,扒拉了两下,颈环滴滴两声,不知怎么回事,取不下来。
他试戴的这款是最新款,摘取的操作也很复杂,当时那个人教过他,可他现在一时完全想不起来。
他只能去问接近昏迷的纪槿玹,他对这种东西应该很了解:“你知道怎么取这个吗?”絮林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颈环,“快点说。”
他晃了晃纪槿玹的肩膀,纪槿玹飘散的眼神聚了点光,凝结在絮林身上。
“絮林……”
絮林道:“怎么取?”
纪槿玹抬起手臂,絮林把自己的脖子送过去,以为他要教他解开颈环,谁知下一秒,纪槿玹的手掌落在絮林的后脑上,轻轻的,摸了摸。
絮林愣住。
“没关系。”纪槿玹声如蚊蝇,被冷汗濡湿的眼睫黏在他的眼睑下,眼眶透着不健康的红,“我不是因为这个……”
“我并不是,要这个……”
“别,”纪槿玹摸向絮林的脸颊,摩挲着他脸上那道早已消失无踪的伤疤,呢哝着:“不要误会我。”
他说了和上次一样的话。
说的颠三倒四,絮林却明白了。
发现纪槿玹手背上的伤疤后,他曾对纪槿玹说过一句话。质问他。
【你现在来找我,只是因为你的身体没治好,需要我的信息素?所以不得不来找我?】
他说纪槿玹目的不纯,和他再次相遇,不过是为了治疗他自己的身体,是为了利用絮林,才再次接近他。
当时纪槿玹,也是这样回答。
——不要误会我。
这不过是絮林一句随意脱口而出的话。
岂知纪槿玹放在了心上。
这也就能解释,纪槿玹上次易感期,为什么选择躲在这个地下室里硬生生熬着,也不肯叫人来找絮林帮他。
就是担心絮林以为,纪槿玹是为了他的信息素才接近他。
絮林五味杂陈。
他打不开颈环,就去捡地上散落的药片,想看看是什么药,神志不清的纪槿玹却以为他要走,挣扎着,扯住了絮林的衣角。
絮林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回头,纪槿玹五指死死地抓着他,低着脑袋,语调低沉,喑哑:“骗你,是我不好……”
都这个时候了,絮林懒得和他废话,揪着自己的衣服想从他手里夺回来:“你先松开。”
纪槿玹不松,抓得更紧,嘴里也说个不停:“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但我是真的,”纪槿玹抬起头,脸颊布满水色,不知那些透明的水液是冷汗,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他望着絮林,嘴唇翕动,“是真的……很喜欢你。”
“那个地方,没了你,像牢笼一样,我成天成夜,看到你的影子。你愤怒,伤心,绝望。我想抱你,想和你说话,求你原谅,可你不在,你走了……”纪槿玹道,“你恨我,你再也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