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林手上渐渐松了力气,安静下来。纪槿玹还在自顾自喃喃说着。
“你惩罚我,惩罚我当初欺骗你,用你的爱,骗你留在这里。是我愚蠢,我自作自受,”
“可我,后来……喜欢你,不是骗你的。”
他扯着絮林的衣服,一点一点的,挣扎着,挪到絮林面前,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小腹上。
他脸上的水透过布料洇在絮林皮肤上。
温热的,带着难言的灼烧感。
纪槿玹痛苦着皱着眉:“我知道你不稀罕我的喜欢……”
“我也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伤了你的心,还害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越是想留住你,越是在伤害你。”
腰上的手臂越环越紧,絮林快要无法呼吸。全身上下,五脏六腑,都很沉重,重得他无法挪动半分。
“你说,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无法改变。”纪槿玹张着嘴,急促地喘息着,仍在说着:“可是,我对你的伤害是真的,你的心碎也是真的。不可以过去。”
他抬起头,由下仰视着絮林:“我要怎么做,才能治你心里的难过和伤疤。你教教我,絮林……”一滴水液自纪槿玹眼角漫出,顺着他的眼尾滑落,滴在絮林的衣服里。
半秒的水液流逝,絮林看得分明。
“我愿意承担,超出你十倍,百倍的痛苦。这样才公平。”
“能不能给我一次,补偿你的机会。”
“我该怎么做,”纪槿玹苍白开裂的嘴唇上下开合,恳求着,抓着眼前的絮林不肯放:“你教教我吧。”
第79章 我只要一个絮林
教教我。
教他?
可,怎么教呢。为什么要教?
絮林低着头,看着枕在自己膝盖上,紧紧抱着自己的纪槿玹。
他眼尾滑出的那滴水温热,黏在絮林皮肤上了,烫得仿佛要撕下他的一层皮。
纪槿玹这样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哭泣?会在什么人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
不止一次,絮林见过。
三年前,纪槿玹因为腺体受损,没有他的信息素,被五花大绑在病床上,絮林给他提供了信息素,离去时,迷迷糊糊的纪槿玹曾开口挽留他,恳求过他。
三年后的现在,纪槿玹又一次成了那时的他。
三年的时间没有治愈纪槿玹的病情,他好像病得更重了,快要死了。
或许,絮林该像那个时候一样掉头就走,可是——
地下室里灯光朦胧,氤氲的暖光披在絮林的半个身子上,这一小片地方很安静,只听得到絮林和他两道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他被纪槿玹的两只手臂环着,桎梏在原地。
纪槿玹现在不清醒,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道。絮林不想和他说太多,也没有时间和他说太多。
他这个样子,一定得去看医生了。
“你先松开,我去给你叫人来。”
找不到抑制剂,自己的颈环也打不开,那就只剩下去找医生这一条路了。
纪槿玹不肯松。
怕松了,絮林就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实际上,这应该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明天,絮林就会从丹市的土地上离开,再也不会踏足。即便踏足,也不会是来见纪槿玹。他们不会再遇到了。
所以,谈何补偿呢?
——他根本不需要纪槿玹的补偿。
“你恨我……”纪槿玹更加把脸往絮林的小腹上贴,声音闷闷地响:“恨我几年,十年,二十年,永远,都没关系。”
“我想,留在你身边。”
纪槿玹攥着他衣角布料的指骨泛着白:“让我,看到你吧。”
“只要能看到你,就足够了……”
絮林顿住,一时无言。
纪槿玹的身体冷得像冰,呼吸却烧得灼人。
他抱着絮林,嘴里喃喃着说着颠倒的话。
他把絮林十三区的房间原封不动地造在丹市这个小地下室里,安了一个除了他谁都进不来的门禁,难受的时候,抱着他一件早已没有味道的旧衣服,就这么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安静地熬着。
熬过去了,皆大欢喜。
要是,熬不过去呢。
絮林垂眼,耳边是纪槿玹紊乱急促的呼吸。他躺在满地散落的药片中,无意识中仍在恳求着絮林。
絮林道:“我明天就走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这里了。”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告诉纪槿玹不能每次不舒服的时候都在这里硬熬,他得去找医生,积极治疗。即便是被反向标记,他相信这个问题对纪槿玹来说肯定不是绝对的死路,要想办法,肯定会有办法。
这次是因为他在这里,运气好,帮了纪槿玹。如果他不在呢,纪槿玹会发生什么?
他以后都不会在了。
可是下一秒,纪槿玹开了口。
“可你现在……在这里。”冷汗流进眼睛,纪槿玹艰难地半睁开眼,声音嘶哑,“你来,找我了。”
纪槿玹还笑得出来,话中带着一丝期冀:“为什么?”
絮林愣住。
为什么。
他知道纪槿玹在问什么。
为什么要来关心他。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来找他?明明说要和他划清界限,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余的事。
是因为明天要离开了,所以来和他道别?
不是。以他和纪槿玹现在的关系,道别根本用不着。
那是为什么?絮林也不明白。
他不理解十分钟前的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动了起来,身体支配了他的理智,双脚带动着他的躯壳,让他来到了纪槿玹面前。
说是好奇他和宗奚的事,可他俩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非要知道的必要?
絮林自然很懊恼,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不该来这儿见他。
就好似他今天的到来,给了纪槿玹一点不该给他的希望。
可……
“如果我今天不来,你会怎么做?”絮林问。
“我会,明天,后天,大后天,去十三区找你,”纪槿玹视线懵懵的,话也断断续续,“去……有你的地方,见你。”
絮林:“你要这样继续多久?”
“一直到……”纪槿玹说,“到我活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天。”
到死。都不会放弃。
灯光照射下,絮林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世上也许有比我更合适你的人。”
纪槿玹弯着嘴角,笑容苦涩,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有了。”
他道:“这世上的人再多,我只要一个絮林。”
啪嗒。
房间里那盏微弱的床头灯,突然坏掉,闪了闪,骤然熄灭。
屋里一片漆黑。
没了视觉,听觉更为敏锐。
纪槿玹还在说:“絮林,絮林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是真的,很喜欢絮林啊。”
絮林耳朵里嗡嗡直响。
“这次,没有骗人了……没有骗你,是真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纪槿玹仿佛成了一株被扔在角落无人打理的花,只能靠着自己拼命去汲取着花根下泥土里的养分,可是,他得到的养分不足以让他存活。
絮林是快要干涸的土壤。纪槿玹是快要枯死的花。
他们两个在一起,注定谁都好不了,是要纠缠到死的。
絮林不是养花人,纪槿玹也不是属于他的花。
“松开。”
纪槿玹意识越来越模糊,生怕他真的在这里出了事,絮林用力去掰扯自己腰上的胳膊,试图把自己挣扎出来。
挣扎了几下,依旧甩不掉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的人。
无法,絮林只能又去折腾自己的脖子上的颈环。
没有章法地扯弄了几次,脖子都被扯红了,滴的一声轻响,项圈接收了絮林的指纹,啪的一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