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左手和纪槿玹的右手,只要一伸就能碰到。
——他和纪槿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絮林眨眨眼,将手收回放在自己膝盖上,神经质地揉了揉指腹,掌心出了汗。
“你带回去吃吧,要趁热吃,凉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絮林帮他盖好饭盒的盖子,看了眼时间,说:“我要回学校了。”
和纪槿玹道别之后絮林就小跑着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纪槿玹用完了一袋湿巾才将手指上的那滴油污擦干净。
指尖放到鼻尖下,仍是有一丝去不掉的油腥味。
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尝过最便宜的东西了。
絮林走了,纪槿玹很快也起身离去。
饭盒被他随手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之后,做两份同样的饭菜,带两个饭盒就成了絮林的习惯。
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纪槿玹的。
不过每次纪槿玹吃东西都只吃一口,尝个味就不吃了,絮林猜他大概是好面子觉得在外面吃饭别扭,也不逼他,每次都让他把饭盒带回家去吃。
可纪槿玹有个很坏的毛病。
给他的饭盒从没有还给他过,害得絮林次次都要重新买。絮林想过给他用一次性饭盒装,担心纪槿玹会觉得廉价,就断了这个想法。
盛夏的两个月里,絮林每天都回宿舍很晚,伊维看他天天扬着嘴角傻乐,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絮林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他和纪槿玹的相识相交是一个秘密。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的秘密。
单纯的,他就是不想让第三个人去分走他在这场秘密中得到的快乐。
如果快乐不变质,那这只是一段简单的快乐。
可是当纪槿玹一次,又一次,越来越频繁地来他梦里,频繁得絮林每次梦中醒来,呆坐帐中时,由最初的惊愕,到习以为常,到怅然若失,恍如隔世。
他意识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谁在浪费粮食???(骂骂咧咧)
第12章 他能喜欢谁
他不想梦见纪槿玹,可每次都事与愿违,他无法操控自己的梦境。
梦里的纪槿玹和现实的纪槿玹不太一样。
他开朗了些,会对自己笑,和自己说着说不完的话,两个人坐在河堤旁,看日升月落,看春去秋来。梦里的滋味太美好,是絮林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陌生味道,导致絮林一睁眼,现实的冰冷就会陡然给他当头一棒。
梦里的人消失了,絮林好似也跟着他一起消失了,胸口里的心脏静得好似停了跳,他被抽出来的灵魂飘荡着坠进看不见的深海里,挣扎着沉溺,窒息。
清醒着,很难受。
伊维这一年加入了一个学生话剧社,年末的时候他们会有一场演出,伊维作为男主角,台词量不少,为了以防万一,只得提前预习,天天拿着剧本在背。
那天,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伊维背台词背得发了疯,把台词本往桌上一扔,捂着脸哀嚎:“烦死了好难背这是什么鬼对话!”
伊维的剧本讲的是上世纪一个贵族公子与身为佣人的平民姑娘之间的爱情故事,跨越身份阶级,与腐朽顽固的社会,与讲究门当户对利益至上的封建贵族作斗争,一部关于阶级门第与爱情的老本子。
伊维饰演的就是贵族公子。
絮林拿过来翻了翻,看到里面咬文嚼字的台词后挑挑眉,理解了伊维的心情。笑道:“丹市的人还会看这种题材?”
“你也觉得离谱是不是?居然还是老电影改编的。”伊维十分同意,“这就相当于是主城的高阶A爱上一个最底层贫民窟的劣质o,天方夜谭的事情嘛。哦,我不是歧视你的家乡啊,我就是打个比方……”
絮林知道他没恶意,也没放在心上。翻到其中一页,他看到贵族公子对平民姑娘表白的台词,一愣。
伊维见他神色,跟着瞄了一眼,立马开始吐槽:“这段我背好几次了,这台词,酸的我牙疼。哎正好!你现在有空,你帮我对对台词呗!”他说,“帮我复习一下!”
不等絮林反对,伊维找出他的渔夫帽,反戴在头上,充当贵族公子的王冠,摆起了十分的架势:“快快,从索菲娅的那一句开始念。”
“……”
絮林只好干巴巴地低头念‘索菲娅’的台词:“喜欢,喜欢是什么?少爷,你说爱我,可你爱我什么呢?我们都没有说过几次话,更没有见过很多面。”
伊维手捂在胸口,立马沉浸在他的剧情里:“爱需要理由吗?”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来得猝不及防,让我无力招架。”
“你温馨漂亮像家一样的木头房子,你种满铃兰花的院子,你在花丛中和你捡的流浪狗玩耍,远远看到我,对我笑的那一眼,我就成为了你脚底下的影子。”
“无数个梦到你的日日夜夜,我的喜欢就是在这些时刻里悄然滋生的。我无法度过见不到你的日子,没有你,我和失去灵魂的死尸没有两样。”
絮林夹着纸张的手指蜷起。
“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
“你给所有人都倒了同样一杯牛奶,唯独只给我加了蜂蜜。你和许多人擦肩而过,只有遇到我的时候才会驻足回头。如果你只有一把伞,在雷雨天,你只会将那把伞撑在我的头顶。”
“如果你能说出为何独独这样待我的理由,我就承认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会错了意。”
“诚实一点面对我。”
“你和我在一起时开心吗?会在和我分别的下一秒就期盼下一次见面吗?”
“请你捧着你的心,问问它,告诉我。”
絮林的耳朵嗡嗡作响。
“我的索菲娅,你爱我。”
-
絮林这阵子像是被抽了魂,成日里浑浑噩噩,脑袋里堵了团棉花。
尤其是在河堤见到纪槿玹时,棉花就浸了水,将他的口鼻堵了,氧气变得很少很少,在纪槿玹面前,他经常会忘记呼吸,明明这是最简单的事情。
纪槿玹来河堤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长。
絮林总感觉他会在某一天彻底消失,只能尽力抓住这点仅存的现在。
盛夏过后的第一场秋雨来得气势汹汹。
那场雨下得突兀,声势浩大地从云间砸下,密集的雨水仿佛要将大地淹成一块烂糊的饼干。
那个时候,絮林和纪槿玹并肩坐在河堤上,都被这场雨浇了个透。絮林眼尖,指着不远处的桥洞,拽着纪槿玹躲到了桥洞下避雨。
被他拽着的纪槿玹紧盯着絮林扣在他腕上的五指,眉蹙了起来。
絮林没有注意到。
暴雨一下,天空也变得乌压压的,夜空泛着层诡异的红。
雨水汇成的水帘被风卷着呼呼往桥洞里刮,絮林拧着衣服上的水,回头去看纪槿玹时,纪槿玹低着头,湿发垂在额前,一滴一滴地往下淌水。
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
絮林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把自己的脑袋,说:“现在知道寸头的好处了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这是他知道纪槿玹有洁癖之后的习惯。
纪槿玹将湿掉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额头,他的脸在灰蒙蒙的雨雾下白得像一块没有瑕疵的上等瓷玉。
他的额头上溅了一滴小小的泥点。
纪槿玹擦着脸上的雨水,擦了半天,都没有将那粒微不足道的泥点擦去。絮林就扯了张纸巾,微微仰着头,抬手帮他擦额头。
两个人因此离得很近。
擦完了想要放下手时,眼珠右移,他看到自己放大的影子出现在纪槿玹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瞳孔里。
絮林一瞬间呼吸好似停了。
【喜欢,喜欢是什么?】
轰隆——
远方的雷电爬行着铺满了苍穹,打醒了絮林溃散的意志,他回过神,站到离纪槿玹一米远的地方。
他靠在墙壁上,低头注视着自己的鞋尖。
他颤颤巍巍掏了几次才掏出自己的烟盒,手都哆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