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悄悄发誓, 自己一定会对肖黎很好,不让肖黎吃苦, 不让肖黎流泪,永远最喜欢、最宝贝肖黎。
但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一年后的自己会躲在这片狭窄的阴影,看着自己的宝贝跟其他男人抱在一起。路灯把肖黎的影子投在对面斑驳的砖墙上,那人正仰着脖颈吻向陌生的男人。
程英记得第一次和肖黎牵手时, 对方指尖的冰凉让他紧张得冒汗,连多停留一下都要偷瞄肖黎的脸色。而此时那双被他牵过的手,正熟稔地勾住别人的后颈,指腹摩挲着别人的喉结。
为什么呢?
他对肖黎不够好吗?
早餐永远是温豆浆配肖黎最喜欢的糖心蛋,冬天晚自习后不论多冷都要绕远路送他回家,连对方随口提过的绝版漫画,他都会翻遍整个榕城的旧书市场淘来送给对方。
可那些小心翼翼捧出的热忱,怎么就焐不热眼前这个人?
回到饭店时,程英依旧有些神思恍惚,直到服务员连唤数声才如梦初醒:"先生,您的酒水。"
他低低应了声“嗯”,接过托盘的指节微微泛白。
推开包厢门,金属托盘轻磕桌面的脆响惊破了席间的谈笑声。
“钟想人呢?没找到他吗?”
“肖黎也不见了,他又去哪了?”
“程英,秦胜真的是因为肚子疼才走的?”
接二连三的追问扎得程英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默不作声,只是坐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碗筷。
几分钟后肖黎和钟想先后推门而入,絮絮叨叨编造着离席的缘由。
程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肖黎在身侧落座的声响也没能让他分神。
整桌饭菜在推杯换盏间渐渐凉透,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脊背挺得笔直,却像座没有生气的雕塑。
餐盘快见底时,众人七嘴八舌地规划着下半场的KTV行程,他突然放下筷子出声:“抱歉,你们玩吧,我就不参与了。”
说着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了敲,然后将手机倒扣在桌上,目光平静地望向班长:“我和秦胜的饭钱发到群里了。”
班长蹙眉:“是有急事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也没不舒服。”他摇摇头,“就是不想去了,抱歉。”
说完这句话,他能感觉到肖黎骤然转过来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头。
刚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对方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过来:"等等。"
他终于转过身,自肖黎踏入包厢的那一刻起,两人第一次对视。
“你去哪?”肖黎问。
“回家。”他答。
肖黎蹙眉,指着身旁的空座椅:“坐下。”
程英纹丝未动,只是问:“还有事吗?”
往日里,只要肖黎一开口,程英就会乖乖就范。可今天,他笔直地站在原地,像是没听见一样。
肖黎的眼神沉了沉,重复道:“我让你坐下。”
“没事我就先走了。”程英抓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屏幕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周围同学的目光像探照灯般聚焦过来,肖黎有些尴尬。
他突然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两步跨到程英面前。
“程英。”他轻声开口,“你今天要是敢踏出这个门,以后就别再联系我了。”
程英垂眸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那张熟悉的脸没什么变化,只有嘴唇有些异样,色泽鲜红,边缘微肿。
不是特别明显,如果不是他刚才亲眼目睹了那一幕,恐怕他只会以为对方是辣子鸡吃多了。
“那就不联系了。”他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响起,同时胸腔里某个地方在轰然坍塌。
话音落下,他转身大步离去,身后的包厢门重重撞上门框,发出沉闷的回响。
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错愕。
“程英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有人试探着向肖黎开口。
肖黎死死盯着那扇震颤的门,喉结动了动,吐出三个不带温度的字:“不知道。”
指尖摩挲着玻璃杯,心底腾起一股烦躁。
程英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失态过,更可笑的是,他连对方突然爆发的缘由都摸不着头脑。
班长迟疑着问:“要不你去看看?”
“不用。”他坐回原位,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自己会回来。”
走出饭店时,一阵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程英下意识眯起眼睛。
他裹紧外套,逆着黑压压的人潮前行。
裤兜突然震了震,隔着布料传来酥麻的触感,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回来顺路带包盐,还有生抽,要李锦记的啊。”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传过来,程英漫不经心地应着,目光却落在街边橱窗里倒映的自己。
“听见没?别又买错了,上次你买成老抽……”
“知道了。”
挂了电话才发现压根没记住,他叹了口气,回拨过去重新记下。
在附近的生鲜超市买完东西排队结账时,收银台上方的电视正播着一则广告:“香到灵魂出窍,鲜到疯狂尖叫。脆当家炸鸡,一口接一口,快乐永动机!”
屏幕里裹着脆皮的炸鸡正滋滋冒油,程英盯着金黄的肉汁发愣,心想这个炸鸡店最近是不是出现得太频繁了。
“下一位。”
扫码枪“滴”的一声打破思绪。
他拎着塑料袋走出超市,寒风里忽然闻到股熟悉的香味。抬头望去,街对面的商铺亮着块红色灯牌——脆当家炸鸡。
“是不是太巧了点……”
面积不大的炸鸡店铺里暖光氤氲,柜台后的年轻女人正用平板电脑核对着订单,栗色卷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的耳坠是只迷你炸鸡模型。
“一打啤酒。”一个男声从柜台前传来。
女人下意识抬眼,撞进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豁,好标志的小伙子。
“好的帅哥,”她递出菜单时笑得眉眼弯弯,“要不要试试我们家的招牌脆皮鸡?味道很不错哟。”
程英摇摇头没接菜单。
店里暖黄的灯光映着墙上的卡通炸鸡贴纸,靠窗的位置还空着几桌,但他却推开玻璃门,在门外吱呀作响的铁皮桌边坐下。
没一会儿,点的啤酒送上来了。
他拧开瓶盖时,泡沫溢出来沾湿了指尖,麦芽的苦涩顺着喉管往下坠,呛得鼻腔发酸。
原来借酒消愁是这种感觉,一点也不爽。
可尽管这么想着,他还是扬起脖颈又灌下一口。
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打闹着从店里跑出来,其中一个人胳膊肘撞在桌边,程英的手机“啪”地摔在地上。
“不好意思啊哥!”领头的少年慌忙捡起手机。
“没事。”
程英接过手机,视线不经意落在手机壳上的照片,那是高三拍毕业照当天他在操场抓拍的肖黎。
照片里的少年站在一棵榕树下,侧脸被晒得微红,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叶隙间漏下的光斑落在睫毛上,格外好看。
程英将照片从透明壳里抽出来,盯着看了很久,直到被身后玻璃门推开的风铃响惊了一下才突然松手,照片轻飘飘落进脚边的垃圾桶,背面朝上,只留下一片模糊的白色。
风铃叮当作响,穿骑手服的少年低头走进店里。
听见柜台前的女人问他“外面冷不冷”,他微微摇头,金属头盔摘下时,蓬松的金发在暖光下格外亮眼。
女人心疼地去搓他冻红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