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屏幕,指尖悬在输入框上。
说在警察局?说肖黎捅了人?
都不妥,他删删改改半天,只发了四个字:「有点私事。」
这一次康喜月的消息来得有点慢,半天才发来一句:「你有东西落在我这,要来拿吗?」
程英皱眉,想不起自己落了什么在他那里。但还是回了个:「拿。」
「我现在要回店里,店里碰面吧。」
「好。」
程英赶到炸鸡店时,店门虚掩着,卷帘门只拉了一半,显然没开张。他推开门走进去,康喜月正坐在柜台后擦杯子,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楼、上。”康喜月放下杯子,起身往楼梯口走。
程英跟上去,随口问:“康姐和姐夫呢?”
“今早回、婆家、过年、去了。”康喜月头也不回地说。
程英下意识想接话问他怎么不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康喜月毕竟是女方弟弟,跟着去确实不妥。
“那你一个人过年?”他换了个问法。
“嗯。”康喜月应了一声,脚步骤停,又很快补充,“不是。”
程英没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正想问,已经到了二楼房间门口。
康喜月推开门,一股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里拉着厚重的深色窗帘,把外面的天光挡得严严实实。
他按亮开关的瞬间,程英顿时愣住。
头顶的白炽灯光线不算亮,却足够把整个房间照得一清二楚。
眼前的房间跟他上次来时判若两屋。
紧挨着床的那面墙壁被完全覆盖住了,从墙檐到踢脚线,没有一寸空隙,上次他来时那些斑驳的墙皮,此刻像是重新恢复了某种“原有的样子”,密密麻麻,全是照片。
照片大小不一,有的是洗出来的一寸证件照。有的是手机拍的生活照,打印成巴掌大,边角还留着裁剪的毛边。
有他高中时穿着校服,在操场边被朋友推搡着笑的样子。有周末泡在图书馆,皱着眉啃笔杆的侧脸。有他在学校后街买冰汽水,捏着玻璃瓶仰头喝的样子。
无不意外,主人公全是他。
程英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他甚至还在里面看见了大一军训的自己,穿着迷彩服站在队伍里的最后一排,那照片他有印象,当时因为拍得不错上过同城热搜。
还有那张大一校庆当志愿者的照片,背景里能看见装饰喜庆的礼堂,他正弯腰给老师递矿泉水,这张明明只在学校公众号的推送视频里出现过一秒钟。
满满一整面墙的照片,时间线从青涩的高一时代一直延续到现在,像一部被悄悄记录的、只属于他的成长纪录片。
程英站在原地,呼吸都放轻了。
他忍不住朝着照片墙越走越近,脚下忽然踢到个硬东西,低头一看,是只箱子,和上次绊到他的那个看着很相似。
箱子被踢翻,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他皱了皱眉,弯腰去捡。
最先捡起的是个草稿本,摊开的那页上画满了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几何公式和不成句的歌词,程英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再捡,是块掉了漆的电子表,表带断了一边,他捏在手里转了转,看到背面刻着的歪扭字母,心猛地一跳,意识到了什么。
继续捡起散落在脚边的物件:褪色的校服纽扣、写满批注的英语试卷、还有个缺了角的陶瓷杯……每捡起一样,心口就发紧一分,这些东西分明是他高中时的物件,怎么会在这里?
直到目光落到箱子里,他在里面发现了几个空饮料瓶,其中一个是柠檬气泡水,瓶身印有黄色的柠檬图案,他经常喝的那种。
秦胜前段时间吃饭时随口说看见康喜月捡瓶子的话,突然清晰地钻进脑子里。
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猛地冲上头顶,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康喜月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安静地立着,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眸深沉,看不出情绪。
“什么、感觉?”康喜月问他,声音轻轻的,“害怕?恶、心?”
程英没有回答。
他心里没有害怕,更谈不上恶心,毕竟在康喜月那里,他早已见识过更令人大开眼界的事。此刻涌上心头的,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胀。
他忽然想起昨晚,康喜月说第一次见面就对他动了心思,那时他只当是情到浓时的随口一说,没往心里去。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一箱旧物,那些早已被他遗忘的细碎物件,被人小心翼翼地收了这么久,他才猛地意识到,那句话原来是真的。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原来一直有双眼睛,这样安静又执着地注视着他。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康喜月见他半天没出声,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是默认了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程、英。”他突然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程英闻声转头,撞进康喜月的眼里。
只是一瞬间,那双素来平静的眼睛里便翻涌开复杂的情绪,有执拗,有期待,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还没来得及辨认清楚,下一秒就见康喜月猛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喷雾瓶,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他。
一股陌生的、带着淡淡甜腥味的气体扑面而来。程英心头一紧,下意识屏住呼吸后退,可是已经晚了,头脑瞬间开始发沉,眼前的照片墙开始旋转、模糊。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听见康喜月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一起,过年、吧。”
-----------------------
作者有话说:奸夫淫夫下线噜 番外想写一章肖黎视角 虽然还没写 但已经开始爽了
第127章
程英睁开眼时, 脑子还有些发懵,并没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眨了眨眼,望着天花板愣了片刻。
后颈传来一阵酸痛,他想抬手揉一揉, 却发现手腕动不了。
低头的瞬间, 呼吸猛地顿住了。
两只手腕左右各一副手铐, 链条短而粗,一端锁着他的手腕,另一端牢牢铐在床头的铁栏杆上。
他又挣扎着动了动脚,脚踝处立刻传来铁链拖拽的哗啦声,两条粗重的脚链缠在床尾的支柱上, 将他的活动范围死死圈在这方寸之间。
破碎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飞速闪回,他只记得当时他蹲在地上,康喜月朝他喷了什么,然后……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有些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他原以为经过昨晚的事后, 自己已经能够承受康喜月各种异于常人的举动,就连看见他收集了满满一墙自己的照片,还有那些不知从哪弄来的旧物时, 他都没怎么失态。
可到头来, 这人还是能一次次突破他的认知底线。
手机就在床头,可他手被铐着, 离得那么远,根本够不着。
房间里没挂钟,连现在是几点都不知道。
等了许久也不见康喜月回来,他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几分钟后,楼梯那头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他抬眼看向进门的康喜月, 对方戴着帽子围着围巾,身上沾着未化的雪花,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康喜月一进来就打了个喷嚏,随后一脸若无其事地开口:“外面、很冷。”
仿佛此刻程英根本不是被锁在这里,而是自愿躺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