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他立刻脱下围裙往阿哲手里一塞,语速急促:“阿哲,你先盯着店,我出去一趟。”
说着转身就冲出店门,骑上自己的小电驴。四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棉城第一中学门口。他付了钱,快步走进校园,按照电话里老师的指示,径直找到高一教学楼的三楼办公室。
推开门的瞬间,就看到两个高个子男生站在办公桌旁。一个脸上没什么表情,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冷冷的,可右眼下方青了一块;另一个则呲牙咧嘴,一手揉着红肿的脸颊,一手捂着胳膊,脸上的彩比旁边的人更明显。
办公桌后,一位中年女老师正一脸严肃地翻着本子。冯文青快步走过去,对着老师点头示意:“老师,我是冯以寒的哥哥,请问我弟弟他出什么事了?”
女老师抬眼看向他,合上本子,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今天下午课间,冯以寒和这位同学——”她指了指呲牙咧嘴的男生,冯文青朝他看过去,对方朝他笑眯眯挥了下手。
女老师继续:“吵了起来,后来直接扭打在一起,班里同学拉了半天才拉开。”
“老师,实在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平时性子闷,不爱说话,我回头一定好好说他。”
“哥哥你一定要好好说他。”旁边那个男生立刻接话,“冯以寒也太不尊重人了。”
女老师眉头一皱:“梁松云。”
冯文青看着两个孩子脸上的伤,追问他们是因为什么起的冲突。
女老师张了张嘴,半天才含糊道:“这事……其实是涉及到一些观念上的分歧。”
“对!”冯文青还想追问,旁边的梁松云已经往前站了半步,声音清亮地说,“因为冯以寒说同性恋恶心。”
冯文青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冯以寒。
而这时,一直垂着眼帘沉默不语的冯以寒已经抬起头来,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反射着灯光,镜片后的目光直直地与他对视,平静无波。
冯文青很快从梁松云的解说中明白了来龙去脉。下午音乐课上,音乐老师给他们放了个音乐剧短片,里面有一段是与同性恋人又有关的情节,挺感人的。下课后冯以寒同桌问冯以寒怎么看待同性恋,冯以寒想都没想就说恶心,梁松云刚好在旁边听见了,就说同性恋一点都不恶心,他们只是喜欢的人刚好是同一个性别而已,跟普通人没区别,不该被这么说。
“结果他死活不认同,还跟我争辩,说就是恶心,翻来覆去就这两个字,我们就打在一起了。”
说完,他还转头看向冯文青:“哥,你觉得这事是不是冯以寒的错?”
冯文青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半大的孩子打架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行了,梁松云。”女老师再次打断他,语气严肃,“观念不同可以沟通,动手打人就是你们的不对了。你家长呢?怎么还没到?”
“老师,我爸妈都很忙,实在抽不开身。我跟他们说了这事,他们让我先跟你道歉,说下周一定亲自过来。”
今天是周五,周末不上课。
女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行吧,那下周让你家长务必来一趟。”
随后,她又对着两个学生展开了一番长篇教育,最后让他们每人写一千字检讨,周一早上交上来,这才算完事。
已经到了高一放学时间,校门口渐渐热闹起来,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冯文青看了眼身旁一直沉默的冯以寒,开口:“这周末要不要去我那儿住两天?”
冯以寒抬眼,镜片后的目光与他对视了两秒,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回宿舍收拾点东西。”
“我在校门口等你。”
原地只剩下他和梁松云,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梁松云显然还没放下刚才的事,锲而不舍地追问:“哥,你还没说呢,这事到底是谁对谁错?你可不能因为冯以寒是你弟弟就偏袒他。”
冯文青无奈地笑了笑,他琢磨了一下,认真回答:“站在你们自己的角度,其实都没问题。你维护你觉得对的事,他有他自己的看法,只是表达方式太偏激了。”
“这哪能一样?”梁松云还想争辩,可已经到了校门口。冯文青去停车区把小电驴移过来,梁松云站在原地等家里的司机。
他等了没两分钟,就感觉身边多了个人,偏头一看正是冯以寒。
“你哥去找车了。”
冯以寒没搭理他,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梁松云看着他这副冷冰冰的模样,心里那点火气又冒了上来:“你哥刚才可说了,我的观点没有问题。”
冯以寒总算抬眼瞥了他一下,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梁松云还以为他又要装哑巴,结果就听见他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恶心。”
梁松云皱眉:“不恶心。”
“恶心。”
“不恶心。”
两人就这么“恶心”“不恶心”地对峙得有来有回,梁松云被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得脑子一热,他下意识地往前猛凑了一步,脑袋一低,对着冯以寒的嘴唇就狠狠撞了上去。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梁松云自己都懵了,像被雷劈了似的,浑身一僵,猛地往后退了三大步。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冯以寒,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茫然,他刚才干了什么?他可是直男!
冯以寒眉头瞬间蹙起,抬起手来。梁松云下意识又往后退了一步,刚才就是因为这三个字,两人拳打脚踢扭成一团,可不想再挨一顿。但冯以寒伸出的手却并没有朝他挥过来,只是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角。
“以寒,上车了。”冯文青骑着小电驴过来,停在两人面前,完全没察觉到刚才的暗流涌动,“松云同学,我们先走了,下周让以寒跟你好好道歉。”
冯以寒淡淡地扫了一眼还在发愣的梁松云,放下手,没说一句话,长腿一跨就坐上了小电驴的后座,双手轻轻抓住了冯文青的衣角。
*
冯文青把冯以寒带回馍馍哒时,将他和阿哲互相介绍了一番。
冯以寒目光扫过店里,随后收回视线,看向冯文青,冷不丁问:“之前那个呢?”
冯文青顿了一下,回应:“辞了。”
“又是不合适?”
冯文青没接话,只是让他去写作业,冯以寒便也没再多问。
晚上收店时,街边的店铺大多关了门,只有路灯亮着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冯文青锁好店门,和冯以寒并肩往住处走,一路无话,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街道上回荡。
快到楼下时,冯以寒突然开口:“对面的咖啡店里,有个男人一直在盯你。”
冯文青脚步没停,语气平静:“我知道。”
“需要报警吗?”
“不用。”
冯以寒侧过头,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他没追问,只是默默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家门口,冯文青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刚转动半圈,身后突然传来个声音:“我今天说同性恋恶心,不是因为你。”